第一回◇起争执娇娃斗狠,论缘由故人相逢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上官无汲早晨学剑,下午冥想与打坐,晚上替裕王治病,期间再没踏进唐溪梦的小院一步。每当她见到尊贵的王爷时,心里总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难怪那日晚宴裕王会表现的那么伤感,原来他早从唐溪梦怪异的举动中明白了一切。
哈!自己心爱的女人却怀了别人的孩子,这是什么滋味呢?
当上官无汲走入酒楼时,心里想的还是这位可怜的王爷。裕王贵为皇子,又是默认的储君,以他的身份地位已是天下美女俯拾皆是,更别提他本人还是个魅力四射的绝世美男子了。既然他明知唐溪梦爱的是别的男人,为何还这般一往情深?不过她最好奇的还是唐溪梦的这位心上人。能让唐溪梦这般死心塌地,连裕王都瞧不上眼的男人,想必是个非凡之人吧?
“这位姑娘,真对不住!楼上客满了,可否请您到一楼就坐?”
伙计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上官无汲这才收起杂乱的思绪,暂时回到现实。乖乖地在园子里待了三天,她实在是闷得不行,这日午后便一个人出门闲逛,来到城内最热闹的酒楼。此刻她已经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听到伙计的话,目光往二楼的客人看去,一抹红色倩影顿时映入了眼帘。
这是一个如火焰般的少女。一身鲜艳的红色劲装,脚踏软皮靴,乌黑的秀发束成了简单的男儿髻,露出一张白皙清秀的瓜子脸。她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两三碟小菜,靠近右手边的位置摆放着一跟乌黑的长鞭,手柄上缠绕着红色的丝绳。
上官无汲朝她随手一指:“这不是还有座位吗?”
伙计面露为难之色:“这……这恐怕不太方便。姑娘还是到楼下……”
“走开!”上官无汲不由分说,一把推开他,大步来到红衣少女的桌前。后者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疑惑。
“这位姑娘,我可以坐在这儿吗?”上官无汲朝她甜甜一笑。
“我在等人,你坐别桌吧!”红衣少女语气冷淡地回答。
上官无汲早已看见桌上放着两副碗筷,却依然笑着道:“两个人也占不了一桌啊!我坐旁边就好啦!”
也没等对方答应,她伸手便去拉凳子,却被红衣少女拦住。
“别这么小气嘛!只是个座位而已。”上官无汲还在微笑。
“我心情不好,离我远点!”
“心情不好?”上官无汲笑地更甜了,目光落到少女手臂上绑着的黑布,明知故问道:“呀?你是在戴孝吗?既然有亲人过世,你就应该守在灵前才是啊,跑到酒楼来干什么?赶紧回去吧!”
“你早就知道,为何还要惹我?”
“因为我喜欢这个位置啊!”上官无汲笑嘻嘻地道,“反正我今天一定要坐在这儿。你要不愿意可以先走啊,我来帮你付账。”
她说着便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桌上。
——这还是她出门前从裕王那要来的。
“你什么意思?”红衣少女眼中怒意浮现。
“看不明白吗?就是我坐定这里的意思。”
她带着一副挑衅的微笑,伸脚便勾向凳子。红衣少女见状也伸出脚来,勾住了凳子的另一边。
“不错啊!脚下有点功夫。”上官无汲单脚站立,全身就如铅注的一般纹风不动,悠然道,“你以为坐着就好使力吗?再不松开,小心出事哦!”
“会出事的是你!”
红衣少女一声冷哼,脚下暗自用力,将凳子往自己那边移去。
上官无汲又笑了起来。
笑容浮现之时,她已闪电般飞起一脚,自下而上踹在凳子上,把凳子踢向半空。与此同时,她的身体直拔而起,伸手便追向凳子。眼看就要抓住,耳边风声袭来,少女的长鞭已更快一步缠住凳子腿部,将凳子往自己的方向扯去。上官无汲哪里肯让,也不用落地换气,就这么凌空转身,改为头下脚上,双手死死地抓住凳子。
两人暗自较劲,各不相让,好好的一条凳子就这么在两人的争夺中身首异处。
凳子破碎,对方的力道消失,两人都控制不住身形,同时向后退去。
红衣少女至椅子上跃起,一个跟斗轻飘飘地落在后方。上官无汲先是后退,但她的内力与身手又岂是少女可以比拟,体内真气逆转,竟然改退为进,不偏不倚地坐在红衣少女坐过的凳子上。
“怎么样?”她翘起二郎腿,笑眯眯地看着红衣少女,“我已经坐在这了,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你是存心找我麻烦?”
“谁说我在找麻烦?”众目睽睽之下,上官无汲就像个地痞流氓一般,慢慢悠悠地将足尖移向少女的酥胸,脸上还带着轻浮的坏笑,“我明明是在找乐子!”
红衣少女俏脸涨得通红,表情又羞又怒,咬牙道:“我看你不是找乐子。你是在找死!”
话刚说完,她手中的长鞭已经往上官无汲身上抽来。上官无汲也不闪避,就那么大模大样地坐着,不慌不忙伸手便抓住鞭尾。从方才的交手她就看出对方与自己实力悬殊,自然不把这一鞭看在眼里。可谁知她的手刚刚触到鞭尾,就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真气袭来,手指像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
上官无汲微微一愣,不由地松开了手,改由往后闪避。
“啪”!
凳子被长鞭击得粉碎。
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两位妙龄少女已经接连毁掉了两条凳子。
“你的真气怎么……”上官无汲有些惊讶地望着少女,“你是谁?”
“这跟你无关!若想活命,就马上滚!”
“你在跟我说话?”上官无汲秀眉微挑,脸上浮现嘲讽之意,“你真的不知道我可以轻易取你性命吗?我劝你还是磕头认错,说不定我还能让你活着走出这里。”
“那你就试试!”
红衣少女冷冷说完,扬手又是一鞭。
长鞭还未落下,灼热的真气已如旋风般袭来,四周气温骤升。
上官无汲眼中杀气立现,终于拔剑出鞘。
这正是:蛮横女偏遇冷娇娃,无心人恰逢断肠客。一个是,只喜闯祸惹是非;一个是,痛失至亲正伤悲。你嗔我不允同桌甚失礼,我恨你无故生事太欺人。冷然无情剑,烈性火焰鞭。不是冤家不聚头,纵是无仇也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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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锋出鞘。
以上官无汲的剑法之快、出手之狠,红衣少女实难活命。万幸的是,在杀念乍现的同时,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卢管家那张慈祥而不失威严的面孔,心念一转又将满腔的杀意压抑下来。正是这一念之间,为扬州城避免了一桩无端杀孽,但也为之后的悲剧埋下伏笔。
上官无汲杀杀机既减,玩心又起,只见她灵活地侧身一闪,轻松避开长鞭,同时顺手一推,将旁边一桌正看热闹的男子推了出去。
少女反应倒也不慢,手腕一翻,长鞭灵活地转了个弯,依然往上官无汲甩来。
“怎么?”上官无汲一边闪躲着对方的攻势,一边笑嘻嘻地道,“打我打得这么狠,对着男人你就下不了手了?要不我再找个年轻的给你?”
话音未落,她又顺势抓住一名刚上楼梯的年轻男子,就这么一把拎着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往红衣少女扔了过去。上百斤的体重,她就这么单手扔出,蛮力实在惊人。红衣少女避之不及,只好临时改变长鞭的方向,击中了一旁的八仙桌。继两条长凳之后,又一张桌子惨遭分尸。
祸及池鱼,原本围观的客人纷纷逃窜,酒楼里一片混乱。
“哇哦!看来你是真的喜欢男人,喜欢到根本下不了手啊!”上官无汲不怀好意地哈哈笑着,突然飞起一脚,将侥幸逃过一劫的男子又踹了过去。
红衣少女虽然年纪与她相仿,但明显没有太多江湖阅历,哪里受得了她连番戏弄,俏脸早已涨得通红,加上上官无汲出手太快,她措手不及,这一鞭便直直地抽到了男子身上。男人被打得飞了出去,头一偏便昏倒在地,胸膛早已渗出一片血红。
“你搞什么?还真打啊你?”
上官无汲故作吃惊之状,急急忙忙地还剑入鞘,便快步上前去查看男子的伤势。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红衣少女的这一鞭至多只是皮外伤,真正让男子昏厥的是她方才的那一脚。她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搭上男子的手腕,假装在探他的脉细,暗中却输入一道内劲,硬生生震断对方几条经脉。
男子顿时喷出一口鲜血。
“你看!”她责备地瞪了少女一眼,“他都吐血了啊!你是打人还是杀人呢?”
红衣少女哪里知道她的歪门邪道,见自己错手打伤了人,不由地慌了手脚,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我明明没出全力,怎么会这样?”
“没出全力也能打死人啊!”上官无汲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要真恼了就来打我啊,干嘛拿这些不会武功的人撒气。要是身子骨再差一点的,被你这样一鞭抽中心口,不死也得残废。”
“我什么时候拿他撒气了?明明是你把他扔过来的!”
“我是想试一下你的身手,看你能不能及时改变方向嘛!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啦?”
“我也没杀人!”
“这可不好说了。你自己瞧吧!”
红衣少女俏脸煞白,急急忙忙蹲下身查看男子的伤势。看她这般好骗,上官无汲不由地暗自发笑,正想进一步捉弄对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已经从楼梯下快步跑了上来。
紧接着便是兵刃破空声。
上官无汲也不回头,连剑带鞘往后一档,便挡住了来人的攻势。
兵刃相击,双方的功力立见高下,原本飞向她背心的兵刃被击落在地,赫然是一对精钢打造的日月轮。这种兵刃并不常见,属于奇门兵器之一,她印象中倒有一个人正巧也使用这种兵刃。
莫非……
她转身看向日月轮的主人。这是个身材魁梧的老者,一身粗布麻衣,腰间系着一根火红的腰带,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显得十分干练。他情急之下出手,却被上官无汲剑上的气劲逼退两步,身形还未站稳就焦急地看向红衣少女,关切地问:“小姐,你没伤着吧?”
红衣少女呆呆地摇头,显然还没从内疚中缓过神来。
老者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到底有些眼力,一眼便瞧出上官无汲居心叵测,急忙捡起兵刃,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两人中间,将少女挡在了自己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他警惕地问。
上官无汲只是没有回答。
灼热的真气,独特的日月轮,这一切对她来说都不陌生,只是一时还不敢确定罢了。这为何也太过巧合了吧?
“成叔,我……我不小心打伤人了。你快瞧瞧他会不会死啊?”
“不要胡说!你怎么可能杀人呢?快跟我走!”
“可这个人……”
“走!”老者似乎对上官无汲颇有忌惮,不由分说地拉着红衣少女离开。
可上官无汲身影一闪,早已挡住了去路。
“她叫你成叔?”她惊讶地打量老者,“你真是‘火神’的仆人成德高吗?”
“你是……”
“你忘了?我是小叶啊!叶城主的妹妹,五年前我们见过面的。”
“你……你是上官小姐?”
“对啊!我是上官无汲。五年前我还跟秦老前辈学过‘离卦’内功呢!”
“你就是我爷爷曾经教过的那个女孩?”红衣少女半信半疑地打量她。
“爷爷?”上官无汲闻言一愣,随即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原来你就是秦老前辈的孙女?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听秦老前辈说,你跟我同岁,好像还比我大几个月?既然我们同门学艺,那我还要叫你一声师姐啦?”
“谁是你师姐?少套近乎!”
“人家都说不打不相识,你还真的生气了?”上官无汲故作惊讶,心里却明镜一般,“哦!我知道了,你是担心这人的伤势吧?其实刚才我是逗你玩呢!这人一点事都没有,就是受了点皮外伤,加上一时胸闷气短才晕过去的。现在淤血也吐出来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醒的。不用担心啦!”
“真的?”
“当然!你自己用了多少力道,自己会不清楚吗?”
红衣少女闻言总算松了口气,急忙转向成德高道:“成叔,您留下一些银子给他治伤,我们……”
“我们快走吧!”上官无汲插口道。
“我们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都是同门师姐妹,别这么记仇嘛!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里,再晚一会儿官差就赶来了,难道你想吃官司不成?”
成德高点头道:“上官小姐说的极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有正事要办,赶紧走吧!”
“对啊!赶紧走吧!”上官无汲一边搭腔,一边挽住了红衣少女的胳膊,“我还有事要问呢!我们边走边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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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过世了。”
“什么?秦老前辈……是什么时候的事?”在大街上,上官无汲厚着脸皮挤在两人中间,向成德高的衣袖追问火神的下落。听闻火神的死讯,她的震惊绝对大于悲伤。
成德高黯然道:“就在一个月前。”
上官无汲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又问红衣少女,“那师姐以后有什么打算?”
红衣少女神情悲痛,没有回答。
“我们打算四下走走,也好让小姐多一些江湖阅历。”成德高答道,“不过眼前我们在苏州还有事要办,可能要耽搁一段时日。若届时上官小姐还在苏州,我们再叙旧吧!先告辞了。”
他显然不想与上官无汲多做接触,可我们的上官大小姐又岂是易于之辈?她摆明要赖上两人,假装没有听出他话外之音,问道:“怎么这么着急啊?你们在苏州要办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呢!”
“不必了。”红衣少女终于开口,虽然态度不似先前冷淡,语气却十分坚定,“这是我们的私事,旁人不便插手。”
“那好歹也告诉我名字,不然我以后找你呢?”
“我叫秦飞雪,后会有期。”
红衣少女说完便快步往前走去,成德高急忙小跑着跟上。上官无汲无奈,只得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开。
“成叔,打听到朱公子的住处了吗?”
“嗯,老奴打听过了,朱公子就住在城北的李家大宅。”
“我们一定要去吗?我担心我功力不够,做不好这件事。”
“没事的。我们先去试一试,也算替主人报了往日恩情。即便不成,朱公子也怪不得我们。”
“那……那好吧!我们要往哪走?”
“往这边!”上官无汲兴奋的声音响起,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追了上来,“原来你们要去李家大宅啊?这地方没人比我更熟啦!”
“隔的这么远你都听到了?”红衣少女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那是!我的耳朵可是很灵的!”
“这么巧?上官小姐也要去李家大宅?”成德高的表情却有些怀疑。
“哈……我不是要‘去’李家大宅,而是要‘回’李家大宅。因为我就住在这啊!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当这个向导呢?快跟我来吧!”
哈哈!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本姑娘正愁没机会逼唐溪梦出手呢,你们两个白痴倒主动送上门来了。
接下来就等着好戏上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