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扔进去。”
昏暗的地牢内,两个劲装大汉拖着昏迷不醒的上官无汲来到牢门前,合力将她扔了进去。身体在力道的作用下滚了两圈,最后重重地撞上地面,停了下来。而牢门之外,两位年轻的男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其中一名手持折扇的男子示意把牢门锁上。
“不战而屈人之兵,文博兄这招果然厉害。我原本还担心擒不住她,特地把‘义刀’天仇给找来了。”
“如果她真的发了疯,你以为天仇就能罩得住吗?‘枪神’曹征就是最好的例子。”
“曹征真的伤得很重吗?”
“恐怕这辈子都拿不动霸王枪了。”
谭缪全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迟疑道:“既然这么危险,我们是否要多派人手看惯?或者给她换间密室,再用根铁链锁起来。”
“我还以为谭兄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没想到也这般辣手无情啊!不过她已经被我点了穴,用不着这么担心。”
“她什么时候会醒?”
“一般人至少十二个时辰,但她就很难说了。我点穴的时候就发现她的内力深不可测,远远超乎你我的想象。目前看来她还无法应用自如,一旦把她逼入绝境,就可能激发她的潜力,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我不赞同对她采取严酷手段的原因。”
“可你也说了,她随时可能醒来……”
“即便她醒了,功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谭兄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何况对付这种情窦初开的小妮子,比想象中要容易地多。”
“说到这个,小弟是不得不服啊!我只知道她是跟寒枫一起来的杭州,却不知道她还跟其他男人有非比寻常的关系。不知韩兄所说第二个男人是谁?”
“是谁都不重要。”韩文博淡淡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她与叶孤城的关系。我有种预感,她会成为我们手中最关键的一张牌,说不定还是一对至尊宝。”
“看来韩兄对她很有兴趣。”谭缪看了他意味深长的一眼,又道,“既然她暂时醒不了,我们还是先解决叶星辉吧!”
韩文博摇头道:“叶星辉还不能死。”
“为什么?”谭缪立即变了脸色:“留着他只会夜长梦多,万一不小心让他给逃了,我们岂不是百忙一场?”
“你放心,他不可能活着回到成都。只要他不回去,谁会知道我们的关系?”
“可是……”
“这是少主的意思,还请谭兄见谅。”
谭缪果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韩文博又道:“现在情况有变,我们必须更改计划。对付寒枫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他是叶孤城的心腹,也是叶孤城的分#身。倘若连他这关都过不了,我们永远也动不了叶孤城。”
“可寒枫一直按兵不动,我们也无计可施啊?总不能直接带人杀到聚福客栈吧?别说没把握杀了他,就算成功,叶孤城能善罢甘休吗?”
“所以我们要改变局势,让寒枫主动出击。”
“连保护元泽林这样的大事,他都能交给一个黄毛丫头来办,摆明了是要置身事外。怎么会轻易上当?”
“他会的。”韩文博微微一笑,目光变得深不可测,“就如你说的,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有了弱点就会有破绽,哪怕再聪明再谨慎的人也不能例外。”
谭缪冷哼道:“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韩兄又有多了解寒枫呢?”
韩文博似乎这才察觉他话中的嘲讽之意,目光终于从上官无汲的身上移到他的脸上,微笑道:“既然谭兄这么在意你的叶左使,不如你先去瞧瞧?我想若只是对他动动刑,挑断几根手筋脚筋之类,少主应该不会反对。”
心事被人说中,谭缪的神情不由地有点尴尬,急忙转移了话题:“真的不用加派人手盯着这丫头吗?”
“这个就不劳韩兄操心了,我自有安排。”
谭缪点了点头,转身便往牢房外走去。
就如韩文博所预料的,他此刻最关心的既不是上官无汲,也不是寒枫和叶孤城,当然更不是元泽林,而是他曾经效忠的叶星辉。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眼下这场乱局的一枚棋子。如果赢了,他也许能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倘若输了,他也可能遭受很大的打击。然而这些都不是绝对的。因为他不是下棋的人,他无法对自己的结局做出十足准确的判断。
然而叶星辉不同。这个人的生死荣辱,也决定了他的生死荣辱。只要叶星辉活着,他就永远是通明教的叛徒,并且随时有被报复的风险。可若叶星辉死了,就没有人会知道他所做的事,他再不济也还是通明教杭州分舵的舵主。
比起元泽林、白雪城这些略显缥缈的目标,除掉叶星辉才是他眼下最迫切的需求。即使暂时杀不了他,也要最大程度地削弱他反击的可能性。
韩文博当然明白他的想法,但他并不在乎。待谭缪走后,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上官无汲,目光神秘而复杂,直到几道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绪。
“叶星辉跑了!”来的是谭缪,只见他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下,阴沉的表情掩盖不住内心的慌乱,“他杀了好几个守卫,还闯进了审问室,把宫隐日也带走了!”
“哦?”韩文博的微微眯起双目,“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
“你是说……”
“他早就怀疑我们了。他假装被我们擒住,就是为了打探我们的虚实,还顺道救走了宫隐日。这才是他真正的营救计划,而不是等着我们所谓的里应外合。”
“那……”谭缪全身一震,脸色骤变,“那他中的毒……”
“他根本就没有中毒。”
谭缪又是一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叶星辉这边失了算,我们可有得忙了。”比起他的震惊与慌乱,韩文博的反应明显要淡定多了,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走吧!我们必须立刻更改部署,把损失降到最低。”
说着便率先往外走去,谭缪则是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面如死灰的跟在他身后。当他们两人的身形都消失在门外时,上官无汲的眼睛才缓缓睁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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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星辉没有中毒!
这一点不仅是谭缪没有想到,也完全出乎上官无汲的意料之外。看来他倒是个一诺千金的真汉子,既然答应了黑衣小鬼会救出宫隐日,就一定会办到。只是这位讲信用的汉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把同样身为盟友的她给忘了。
看来他真的厌恶我,厌恶到要把我扔到敌营中等死吧!
上官无汲郁闷地自嘲,思绪又转回到眼下的处境。
被韩文博点了穴道之后,她的确晕了过去,但很快又醒了。刚醒的时候确实如韩文博所说,四肢无力,真气虚浮,功力尽失。所以她只好装作不省人事,任由别人把她拖走,锁在这个昏暗潮湿的地牢之中。然而就在她偷听韩文博与谭缪的对话之时,就暗暗地凝聚真气,并引导真气在体内运行一小周天,身体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从二人的谈话中中,她确认了之前的猜测,那就是他们的目的远不止元泽林和通明教,甚至还直指寒枫和叶孤城。他们对她的生活、来历了如指掌,可她对他们却是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这个“他们”都包括谁,不知道“他们”抱有什么样的目的,更不知道“他们”为了达成目的会采取何种的手段。她唯一知道的是,“他们”的组织极为庞大,既有忠心不二的死士,也有为其卖命的江湖人士,甚至连“枪神”曹征、“鬼君子”邱阳、“义刀”天仇这样成名已久的绝顶高手都能呼之者来、挥之则去。
她没有与“他们”对抗的实力!
可她又必须与“他们”对抗!
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老哥一人。
所以她并没有趁这个难得的机会逃走,反而继续躺在地上假装昏迷。她清空思绪、调整呼吸,缓缓地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无人、无物、无心。
无极之外,复归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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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上官无汲被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唤醒。她并没有昏迷,只是处于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在此期间她听到了几个人的说话声,还有一些急促的脚步声,甚至还有人在拍打她的身体,但这些都不足以分散她的注意,她就这么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这道独特的脚步声出现。
是的。
这道脚步声十分独特。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步伐很稳、脚步很轻,显然具备一定的轻功和内力底子,但要跟真正的内家高手想比,倒也算不上十分高明,至少上官无汲的脚步就要比他稳地多、也轻地多。它真正独特的地方,是它流露出的那种从容与优雅,即便身边其他人的脚步都如此急促,它仍是不急不缓,仿佛一切都在它的主人掌控之中。
她的脑中不由浮现韩文博的脸。
果然,脚步声在牢门外停下了下来,韩文博那独特悦耳的声音徐徐响了起来:“怎么回事?”
“小的听从公子的吩咐,见十二个时辰过去了她还没醒,就开门进去看看。谁知道她……她已经死了!”
“死了?”
“对!死了!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但身体还有些温热,应该是刚刚断的气儿!”
韩文博沉默。
那人以为他动了怒,吓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韩公子明察!小的……小的真的什么也没做,不信您问老杨!我们两个就一直这么看着……看看……一直到十二个时辰还没醒,我才……”
“我知道了,”韩文博淡淡地打断他的话,“耍人也耍够了,该起来办正事了吧?”
那人闻言一愣,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这句话也不是对他说的。因为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口中已经断气的“尸体”就突然动了一下,接着伸手按着地面,慢慢地坐了起来。
“你在跟我说话?”上官无汲拨开散落在脸上的乱发,疑惑地看着韩文博,“我都成了你的阶下囚了,还有什么正事可办?”
“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觉得呢?不是你把我点晕的吗?”
韩文博没有回答,就这么平静地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眸,似乎能把她看个通透,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有位朋友想要见你,跟我来吧!”
“是你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上官无汲嘲讽的一笑,“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朋友?如果有的话,我们此刻的对话应该不会存在才对。”
“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一个会关心你的人吗?比如某位姓叶的朋友,他可正等着见你,期待跟我赌上一局呢!”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城主何等尊贵,怎会来见我这种无名小卒?只怕我今日死在这里,他也不会过问吧!”
她知道对方是在试探她与叶孤城的关系,语气中有意透露出对叶孤城的失望与不满。可韩文博的下一句话,她才发现自己是自作聪明。
“怎么你第一个想到的是叶孤城,而不是叶星辉吗?你知道他已经逃走了?”
上官无汲恨不得搧自己两巴掌。
对啊!如果我不知道叶星辉已经跑了,第一个想到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况且,韩文博从未在她面前提及叶孤城三字。
“我已经被关了一整天,你一定把我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既然知道我跟叶星辉没有任何关系,又怎么会安排我们见面?”
“你在撒谎。”韩文博却根本不上她的当,微笑道:“你不但知道叶星辉逃了,还知道他救走了宫隐日。也就是说你早就醒了,还听到了我跟谭缪的对话。”
“听到了又怎样?你真以为我是赌桌上的至尊宝,可以为你赢大把的筹码吗?我倒也希望城主可以派人来救我啊,但你觉得可能吗?他手下有的是头脑比我聪明、武功比我高强的人,何必非我不可?连你都这么对我,可见我是没什么魅力了。唉……”她揉着太久没动而僵硬的肩膀,郁闷地皱起了眉头,“我真有这么糟糕吗?”
韩文博笑了起来:“在我看来的确很糟糕。不过每个人的兴趣口味都不同,谁也说不准。”
上官无汲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我一样讨厌喝醉酒吐得满地都是的女人,”韩文博笑着道,“比如说你身边那位神秘的寒公子。”
“你是说寒枫?”上官无汲苦笑,“你怎么会想到他?如果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指不定会笑出声来呢!”
“你太谦虚了。”韩文博微微一笑,缓步来到她的跟前蹲下,向她伸出了手,“跟我来吧!”
上官无汲知道他想试探自己的功力是否恢复,想都未想就抓住了他的手。
韩文博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脉象微弱,真气虚浮,完全没有一丝功力。
“怎么了?”上官无汲故作惊讶,“你封了我的穴道,不拉着我的话,我怎么起身去见你的客人?”
韩文博的嘴角浮起一丝神秘的笑意,先伸出拍落她肩膀上的稻草,这才将她轻轻扶了起来。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上官无汲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你的功力也很快会恢复的。”韩文博的目光也变得出奇地温柔,“你的武功似乎很不错?”
“你想怎么样?”上官无汲警惕地盯着他。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还真的有点害怕眼前的男人。跟他的脚步声一样,他太从容、才神秘了,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永远都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应对。
“我想你应该不太喜欢我,说不定还有点恨我。”
“什么意思?”上官无汲愣了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不是吗?”韩文博含笑地望着她。
“你说呢?”上官无汲冷哼,“我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你!”
“我喜欢你的坦白。”韩文博微笑着向旁边的手下轻轻打了个手势,“既然你这么恨我,我总得采取点措施保障我的安全。”
两个大汉立刻转身往地牢角落的刑具架走去。
上官无汲这才明白他的意图,心中杀机立现,但很快又被自己压抑下来。
她没有忘记她留下来的目的!
她可以反抗,可是反抗之后能否安全地逃离此地还是未知之数。最重要的是,一旦她逃离此地,她就彻底失去了接近“他们”的机会。她永远无法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以及“他们”是否会伤害到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关心的那个人。她必须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尽量地寻找更多有用的线索。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恢复了功力,这就是她此刻最大的本钱。
正在她思绪飞转之时,两个大汉已经搬出了一块宽约五尺的方形木板,木板上密密麻麻的竖着长达寸余的铁钉,上面布满斑驳的血痕。又有另外两人来到她的身后,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
“放开她,”韩文博悠然道,“让她自己走上去。”
“你!”上官无汲猛地瞪着他,眼中射出不可遏制的怒意。天知道她是如何竭力地控制自己杀死他的冲动。
“怎么?”韩文博似乎很享受她的愤怒,微笑道,“比起被人像拖野狗一般拖上刑具,你应该会更喜欢自己走吧?难道我猜错了?”
上官无汲咬牙切齿地道:“我最喜欢的是扭断你的脖子,把你扔去喂野狗!”
“想法不错,也许你可以好好计划一下。”韩文博微微耸肩,“不过眼下还是先解决我的顾虑吧!毕竟像你这样的高手,你的存在就是个潜在的威胁。只有你行动不便,我才能有更多的安全感。”
上官无汲咬着牙朝钉板走去。为了符合她此刻应有的身体状态,她走得十分缓慢和吃力,身体也微微地摇晃。同时暗暗地提聚内力,将真气齐聚在脚心,做好应付钉板的准备。以她的轻功,完全可以从容踩上钉板,而不损身体分毫。然而此刻她不能这么做,除非她想前功尽弃。她只能让身体微微地上飘,保证铁钉能够刺穿她的双足,但又不会刺入太深,以免她真的失去行动能力。
“别忘了脱鞋,”韩文博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没有力气,他们可以帮你。”
上官无汲瞪了他杀气满满的一眼,顺从地脱下鞋子,走上了钉板。尽管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脚心的剧痛传来,她不由地微微一颤,本能地捏紧了双拳。
“你……”她惊骇地看向韩文博,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声音伴随着身体不住颤抖,“你在钉板上做了什么手脚?”
“只是抹了一点剧毒。我想对你这样的高手,应该不会立刻致命的。”
“你这个混蛋!”
上官无汲想要往他扑去,但双脚还没提起就酸麻难忍,原本微微上飘的身躯不由一沉,脚下的铁钉又深入了半分。无瑕顾及这锥心的剧痛,她急忙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避免身体的再次下沉。
鲜红的血液已经从她的伤口流出,染红了脚下的钉板。
韩文博又是一个手势,两个大汉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双腿失去知觉,上官无汲站立不住,顿时重重地摔倒在地。当脸颊撞上地面的那一刻,她原本紧抿的牙齿咬破了嘴唇,全身都在毒素的麻痹下颤抖不已。
一只手轻轻地勾起她的下巴,独特的眼睛欣赏着她惨白的脸。
“嗯……你这个模样可比之前迷人多了,”他慢悠悠道,“我想你的寒公子也会喜欢的。我们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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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出发了。
韩文博说完这句话,就径自转身离去,两个大汉随即架着她紧随其后。双脚疼痛难忍,根本就跟不上他们的步伐,她几乎是被拖着进马车的,身体左碰右撞,到处伤痕累累。然而真正的痛苦却是她被拖下马车之后。到了城外,韩文博马上谴退大部分的人,仅带着一小队黑衣人,骑马往南面驰去。可怜的上官无汲被绑着双手跟在马后。最开始她还勉强小跑着跟上的,但马匹逐渐加速之后,她死命咬牙才撑着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扑到在地,被一路拖了过去。
尘土飞扬、冷风刺骨,让她呼吸困难。很快的,她的衣服磨破了洞,手臂与下巴也开始破皮流血。嘴唇被尖石割出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直接涌入嘴里,使她整个大脑都充斥着刺激的腥味。最可怕的是,她的双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上官无汲咬牙。
再咬牙。
就这样被拖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她感觉自己快要晕厥之时,方向一转,已经进入了一片草地。时值深秋,原野上的杂草变得生硬刺人,反倒比大道上的尘土更让人难受。干燥枯萎的杂草刮着她的脸,犹如刀锋划过留下一道道血丝。就在她快要放弃,打算用内力挣断手上的绳子时,前面的马终于停了下来。
上官无汲长长吸了口气,昏昏沉沉的大脑稍稍恢复一些神智,这才吐出嘴里的干草,抬头往前看去。一副安详、美好的画面映入了她的眼帘。
黄昏。落日的余晖洒在叶子上,映得整片草坡一片金黄。一匹通体漆黑发亮的高大骏马安静地驻立在草地上,不时甩甩脖子,发出一声低鸣。马背之上,一袭藏青色劲装的男子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英俊的脸庞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神态优雅从容,气定神闲。
上官无汲呆住。
她从未见过,准确地说是从未发现这样的寒枫。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完全黑色的男人”不仅如黑夜般沉稳内敛,也同时散发着如侯青栩般摄人的神采。他如此安静,如此优雅。当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上的她时,他的气质简直无懈可击。
“劳寒公子久等了,”韩文博的声音在队伍的最前方传来,“在下来迟,还望见谅。”
“韩公子约我来此,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不过是闲聊罢了。”
“你我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聊的。”
“白雪城既已公然介入此事,难道我们不该好好聊聊吗?”
“白雪城不会插手,我也不想和你交朋友。”
“是吗?”韩文博微笑着,轻轻扬了扬手,后面的黑衣人立刻扯着绳子,将上官无汲拉到前面,正好扑到寒枫马前。
“寒公子虽不屑结识我这等无名小卒,可我却一直想和你做个朋友,难免对你的事多留意了些。这个人好像是和你一起入城的?”
寒枫往上官无汲看了一眼,表情温和而平淡:“是的。”
“她也是白雪城的人?”
“不是。”
“那想必是你的朋友?”
“不是。”
“哦?既不是白雪城的人,也不是你的朋友,却偏偏跟你一起进城。那想必是跟你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没有。”
一连几个否定的答案,韩文博的脸上却绽开了愉快而灿烂的笑容:“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了!”
说着便甩鞍下马,来至上官无汲跟前,亲手将她扶了起来,又低头解开她手上的绳索。上官无汲双腿几乎失去知觉,只能靠着他的搀扶而勉强站立,全身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看来你没有骗我,”他勾起她的下巴,轻轻地拭去她嘴角的血迹,温柔地注视着她又青又肿又伤痕累累的脸蛋,“这世上的确没有关心你的人。不过……倒是有对你感兴趣的人。”
没等上官无汲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他已经低头吻向她带血的嘴唇。
上官无汲全身一颤,本能地伸手便抓向他的喉咙。手指刚刚触碰到皮肤,手上的力道突然又消失无踪,无力地从他脖子上滑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的脑中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了念头。
她该杀了他吗?
杀他之后又会有什么后果?
首先这八个黑衣人就不会放过她。以她现在的状况能够战斗吗?如果她面临危险,寒枫会袖手旁观吗?如果寒枫出手,是否就意味着白雪城对“他们”出手?是否就意味着老哥对“他们”宣战?可“他们”是谁?“他们”的实力如何?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老哥会有取胜的可能吗?这会不会就是韩文博想要达成的目的?
就算这些都不考虑,她又真的能杀得了韩文博吗?此刻他离她这么近,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的防备,仿佛她一伸手就能随时结束他的生命。可这是真的吗?像他这样从容、自信、算无遗策的人,为何会轻易把自己至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为何会轻易地把性命交到她的手上?是他一时的疏忽,还是他伪装的表象?
她究竟该怎么做?
究竟该杀了他还是任他羞辱?
可他为何要羞辱她?这样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温暖的嘴唇触碰到伤口,她不由地微微颤抖,陌生的男性气息将她笼罩。她闻到了一道淡淡的、独特的香味,有点类似茶叶的芬芳,又仿佛带着露水的清冽,清新、雅淡,纯粹而迷人。她刚刚还在想这是什么香味,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眼前的男子。
一抹红霞飞上她的脸颊,随即化为了一团火焰,从脸颊一直烧到了耳根。羞愤、懊悔、杀意种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随着脸上的火焰燃遍了她的全身。
韩文博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径自转向寒枫,微笑道:“既然是一场误会,我就不耽误寒公子的时间了。改日有机会再登门谢罪。”
“不必了。”寒枫淡淡说完,策马便走。
从他拉起缰绳到他转身离去,从他的语气到他道眼神,一切都是如此平静、如此自然。在这一刻,就连上官无汲都差点相信,他们的确没有任何的关系!
韩文博也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但他的目光却飘到了很远很远,脸上流露出他从未有过的惆怅与忧伤,缓缓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们也许还会见面。可能在很久以后,也可能不久……”
上官无汲冷哼道:“你没听见他根本不想见你吗?”
“我说的不是他,是你。”
上官无汲一愣。
韩文博转过身来,深邃、难以捉摸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缓缓道:“你的眼睛跟侯青栩很像,却又完全不同。他就像黑夜里的星辰,清澈而明亮,而你则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可以把你看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灵魂点燃。我一直很好奇,你的活力,你的热情,你的火焰究竟来自何处?据我了解你过得不太顺利,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像你这样顽强、坚定、永不服输的人,为何会为了一个并不在乎你的人而付出所有?”
上官无汲全身一震。
“你的功力早就恢复了,对吧?”韩文博接着道,“你明明可以逃走,明明不用走上钉板,甚至刚才你明明有机会杀了我,可是你没有这么做。因为你心里记挂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在你心中的地位无可比拟。你崇拜他,又畏惧他,你一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一边又怀疑自己做的不够好,做的不够多。其实你很聪明,但这种矛盾让你变得愚蠢,蠢到连我都不忍心再欺负你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和叶孤城的关系。我考虑了很多的可能性,但最合理也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兄妹。”
上官无汲又是一震。
“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弄清我和叶孤城的关系?”
“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韩文博微微一笑,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与神秘,“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我这么做有三个目的,你不妨来猜猜剩下的两个。”
上官无汲没有说话。
她根本不敢说话!
眼前的这个人就与寒枫一样,都是让她感到束手无策的人。在他们面前,她永远就像个傻瓜一样,无论她做什么,想什么,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在他们面前,她注定是个输家。不同的是,面对寒枫她输掉的只是面子和威风,可面对韩文博,她输的就可能是自己的性命和叶孤城的安危。前者她或许不那么在乎,但后者却是她的全世界。
“看来你没机会猜了,”韩文博突然叹了口气,“你的朋友来接你了。”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已经破空而至。
黑衣小鬼!
不需要任何指示,四名黑衣人同时拔刀出鞘,将韩文博护在中间,另外四人则与黑衣小鬼战成了一团。与此同时,一道乌黑的长鞭从后缠住了上官无汲的纤腰,鞭子微微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当身体凌空之时,叶星辉那高大的身影已经来到她的跟前,带着她倒退数丈,瞬间消失在草坡上。
不知是否错觉,上官无汲最后看到的还是韩文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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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官无汲再次回到小院,距离她上一次离开已经过去两天。
她被叶星辉救走之后,黑衣小鬼总算也全身而退。为了避人耳目,三人直到天黑才攀墙进城,漏夜回到这个湖畔小院。小院的西角是一座两层的竹制小楼,装饰简单,但不失雅致。叶星辉抱着她来到二楼的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
经叶星辉点穴之后,她的双脚已经停止流血,但却肿得更厉害了,在斑驳的血痕之中隐约透出一丝青黑之色,由于伤口太久没有处理,已经开始发炎流脓了。
“太过分了!”黑衣小鬼愤捏紧了拳头,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先把宫隐日折磨成那样,现在又……”
“宫隐日怎么样了?”上官无汲问。
“他被用了酷刑,面目全非,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这么说我还算好了?”上官无汲苦笑道,“我只是被扔到地牢里睡了一觉,可能他们以为我快不行了吧,也没顾得上折磨我。”
“你真的是睡着了吗?”叶星辉开口道,“方才我给你把脉,发现你的真气隐而不现,内力比我们上一次交手时大有精进。”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点困,好想好好地睡一觉。”
黑衣小鬼闻言一震,急忙问叶星辉道:“她怎么了?会不会是剧毒攻心,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
叶星辉摇头道:“如果是因为毒性发作,她的气息不会如此平稳。我想应该跟她修炼的内功有关。在几次受伤之后,她体内的潜力反而被激发出来,内力也即将突破玄关,达到龟息的境界。”
“龟息?”上官无汲一愣,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黑衣小鬼问:“你说的是龟息大法?”
“有些类似,但并不完全一致。龟息大法是一门玄妙的内功心法,而我说的‘龟息’则是内功修炼的最高境界,表示内力已经登峰造极,与身体合而为一。”
黑衣小鬼的脸上现出惊喜之色:“那她的伤是不是很快会好起来?”
“那要看她是否能真的能突破玄关了,但眼下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叶星辉说着转向她,“在我们离开杭州之前,你最好不要打坐练功,否则很容易一睡不醒。期间若受到外界干扰,你极可能会走火入魔,甚至有性命之危。”
上官无汲郁闷地道:“我要是不打坐运气来稳住毒性,照样活不了多久啊!还有这双脚,再等个把时辰,也该废了。”
“知道是什么毒吗?”
“这我上哪知道去?反正是韩文博那混蛋弄的!”
叶星辉抓住她的脚踝,先仔细地观察她的伤口,才沉声道:“先清洗一下伤口,简单包扎一下吧!再任由它感染恶化下去,即便毒性还没发作,伤口也可能致命。”
“我去烧盆水来!”黑衣小鬼忙道。
“再给我弄十个菜肉包子!”
黑衣小鬼一愣,迟疑道:“现在上哪去找包子?我给你拿些干粮吧!”
“我不要吃干粮!就要菜肉馅的包子!你不会去那家早点铺偷点啊!给我来十个……不!二十个!”
“可是……”
“别理她!”叶星辉冷冷道:“这么挑剔就说明她还不够饿。你先去端水吧!”
黑衣小鬼闻言下了楼。
“我要吃包子!包子!”上官无汲冲着他的背影大喊,眼见无济于事,又狠狠地瞪了叶星辉一眼,“我不够饿?让你也饿个一天一夜不试试!”
叶星辉冷然道:“是我害你到这一步吗?我早就警告过你,别踏出院子半步!”
“你怎么不说你识人不明,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呢?这么算起来,我和黑衣小鬼几次遭到伏击,还有宫隐日被抓,都是你的责任!就是你把我和宫隐日害成这样的!”
叶星辉显然懒得搭理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扔到了床上。
“这是什么?
“吃了它。”
上官无汲疑惑地捡起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这是一粒暗红色的药丸,看起来与普通的丸药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什么呀?”
“杜月丸。”
“这就是杜月丸?”上官无汲惊喜地看着手中的小小药丸,“传说中能解百毒的‘杜月丸’?它不是‘杜月仙子’杜仙君的独门秘药吗?听说杜仙君早早就背叛了通明教,你为何有她的东西?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再废话就还给我。”
上官无汲果然不再废话,一把便将药丸塞进了嘴里。
“‘杜月丸’虽能解百毒,但药效并不快。一颗药丸最多只能护住心脉,让你不至于剧毒攻心而死,要想彻底去除毒性,至少需要连续服用三颗。”
“那你再给我两颗啊!”
“我只有这一颗。”
“真的假的?”上官无汲一脸的兴奋顿时又化为一脸的怀疑,撇着嘴道,“你不会是不舍得吧?先给我一颗暂时保命,免得我毒性发作拖你的后腿。等你和元泽林顺利离开杭州,肯定一脚把我给踹了,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呢!”
“你若没有比常人抗毒的体质,此刻早已是个死人。只是再怎么训练,人终究是血肉之躯,很难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百毒不侵,这一颗杜月丸足以保住你的性命。如果你能活下来,以你的内功修为,自然可以慢慢化解残留的毒素。”
“如果能活下来是什么意思?”上官无汲骇然道,“难道接下来还会有……”
她的话还未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了一声惨烈的惊呼。
是黑衣小鬼的声音!
上官无汲心中猛然一惊,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拔腿就往楼梯跑去。赤裸的双脚踩到地上,带来锥心刺骨般的剧痛,但她却无瑕理会。
——我有三个目的。
她的耳边突然想起韩文博的这句话,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如果试探她与叶孤城的关系是韩文博的第一个目的,那剩下两个目分别是什么?
是黑衣小鬼?是叶星辉?还是他们全体?
声音是从小楼旁边的平房传来的,应该是元泽林所在的房间。上官无汲一路狂奔到门口,原本就行动不便的双脚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前摔去,幸而叶星辉及时伸手抓住了她。
屋内的场景早已映入了她的眼眸。
黑衣小鬼就站在进门不远的地方,手中的脸盆摔在地上,热水撒了一地。可他的人却像雕像一般,就这么呆呆地站着,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房间深处一张宽大而简陋的床铺上,他们此次行动的首要任务、“武林判官”元泽林就这么静静地平躺着。在他的胸前,一把精钢打造的长剑自心口插入,直直地贯穿了身体,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床板上。猩红的血液从胸前和身后扩散开来,浸湿了床上的被褥,顺着床沿一直流淌到地上。
血液已经凝固,犹如大片大片的红蜡,低调地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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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泽林不能死!
如果他死了,就意味着此次任务的彻底失败。为了不让寒枫看扁,上官无汲不愿失败;为了不让黑衣小鬼伤心,上官无汲不想失败;为了不让叶孤城失望,上官无汲不能失败。然而,纵使她有再多的不愿、不想、不能,都无法改变眼前这幅惨烈的画面,以及这个画面所宣示的残酷事实:
元泽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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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黑夜,凝固的空气,冰冷的尸体。
“这就是他的目的……”上官无汲喃喃道,“原来这就是他的第二个目的……”
在她的自语声中,黑衣小鬼突然转身往外跑。
“回来!”上官无汲猛然惊醒过来,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却是追之不及。
“他去找宫隐日了。”叶星辉回答了她的疑惑。
“小鬼就是小鬼,破巢之下安有完卵?”
“不。我担心的是他根本找不到宫隐日的尸体。”
“什么意思?”
“这个地方只有我一人知晓,哪怕是谭缪也找不到这里。你觉得会是谁杀死元泽林?”
“你是说……”上官无汲骇然地望着他,“凶手是宫隐日?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受了重伤,至今还昏迷……”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地全身一颤,脸上血色尽失。
如果她没有记错,黑衣小鬼方才说宫隐日被折磨地面目全非、昏迷不醒。既然面目全非,又如何确定他就是宫隐日?至于昏迷不醒,则是一种既简单又有效的伪装。因为昏迷不醒,他们无法从他的声音、动作、语态发现他的异常,自然也不会露出任何的破绽。也因为昏迷不醒,他们才会放心将他和元泽林留在这个安全的小院。
凶手的确是宫隐日,但却不是她认识的宫隐日!
“难怪你能救走宫隐日……”她又开始喃喃自语,“难怪他听说你逃走时会那么平静,原来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就是他的第二个目的……”
“什么目的?”叶星辉问。
“韩文博说他有三个目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没有中毒,也知道你的目标是宫隐日,所以他精心安排了一个假的宫隐日。为了不让你们起疑,这个宫隐日被毁去了容貌,还重伤昏迷。然后他把我带到城郊去见寒枫,同时引你们出城来救我。他的第一个目的是试探我的来历,第二个目的是调虎离山,借假宫隐日之手杀死元泽林。而他的第三个目的……就是我们三个的性命。”
“宫隐日不见了!”黑衣小鬼又一阵风般冲了进来,“他伤的这么重,不可能走远。一定是被人抓走了!”
“他不是被人抓走,而是根本就没被救回来。”上官无汲无奈地一笑,笑容疲倦而苦涩,“你们带回来的是个假货,就是他趁你们不在杀死了元泽林。”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他伤的很重,而且他的脸……”
“他的脸被毁了容,还重伤昏迷是吧?我相信毁容是真的,重伤也是真的,可昏迷就未必了。你也见过那些死士了。为了保守主人的秘密,他们可以随时去死,又何况受这点皮肉之苦?”
“那宫隐日他……”
“我想他早就死了。”
黑衣小鬼全身剧震,猛地捏紧双拳,眼中已泛起了泪光。
“宫隐日还活着,”叶星辉突然开口道,“还有元泽林,他也还活着。”
上官无汲和黑衣小鬼呆呆地看向他,表情就像看着一个疯子。
“那日宫隐日与你们分手之后就遇上了我,我安排他先去城外等他师父。待第二天这位小兄弟带着元泽林来到此处,我就暗中调换了元泽林,再让人护送他和宫隐日前往成都了。”
“你在说梦话?”上官无汲呆呆地问,“还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你觉得我会跟你开玩笑吗?”
上官无汲又呆呆地摇头。
“你……你们在说什么?”黑衣小鬼同样的一脸茫然,看看叶星辉,又看看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元老师他……”
上官无汲也懵了,只是本能地摇头。摇着摇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飞快地冲到了元泽林的尸体跟前,伸手便抓向了他的脸。
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就被她撕了下来,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上官无汲又是一愣。片刻,一抹笑意自她的嘴角浮现,沿着微微弯起的弧度缓缓扩散,最后化为脸上灿烂而迷人的笑容。
元泽林没有死!
他还活着!他和宫隐日都活着!
“哈……”上官无汲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在这一刻之前,她从未料到这两个人的平安会让她感到如此欣慰、如此欢喜。可能是为了叶孤城,可能是为了她的自尊心,也可能仅仅是为了能完成任务,总之在这一刻,她无法掩饰、也无法控制她内心的喜悦。
同样欣喜若狂的还有黑衣小鬼。
“元老师真的还活着?”他不可置信地问叶星辉,“宫隐日也活着?这是真的吗?那……那这个人又是谁?”
“一个原本就重病不治的人,即便假宫隐日没有动手,他也活不过三日了。”
“你刚才说你是什么时候换的人?”上官无汲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盯着叶星辉,原本喜悦的表情又变得复杂,“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来小院的时候?那应该是大前天夜里吧,当时我还在外面找宫隐日,是第二天凌晨才到这里的,紧接着你就出现了。是在这之前,还是在这之后?”
“在你来之前。”叶星辉平静地回答,又纠正她的错误:“还有,你没有在找宫隐日,而是在赌场里找乐子。”
“你少转移话题!既然你这么早就送走了元泽林,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还装模作样地答应我们去救宫隐日!”
“我的确救了宫隐日,并没有食言。”
“那是在你答应我们之前!也就是说,从你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骗我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让我们傻傻地留在这里,替你牵制住敌人吗?”
“你们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你们的使命。如果不这么做,元泽林也无法安全离开。”
“这么说,你承认你是故意让我们留下送死了?”
“不错。”
“混蛋!”上官无汲火冒三丈,气得想冲上去给他一拳,却被黑衣小鬼拉住。
“你别怪叶左使了!”黑衣小鬼显然不理解她的火气从何而来,“只要元老师和宫隐日安全,我们就算完成任务了,不是吗?”
“你还不明白吗?他明知宫隐日是假冒的,为何还把他带到这里?就因为元泽林也是假冒的,是死是活都无所谓?那我们呢?别忘了这里也是我们唯一的藏身之处!他在一开始不说,在我们刚才回来的路上也不说,却偏偏在这时候说了,你猜是为什么?因为假宫隐日已经回去报信了!大批的敌人正在来的路上!说不定早就把我们包围了!而他在这时候说出真相,是因为他已经决定抛下我们了!”
黑衣小鬼惊讶地看向叶星辉。
叶星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上官无汲也不再废话,一把抓住剑柄,将假元泽林身上的长剑拔了出来,拉起黑衣小鬼的手就走。就如她方才所推测的,假宫隐日在杀死目标之后,一定回去报告了他们的位置。这个小院早已不再安全,他们在此多留一刻,就会多一分的危险。
黑衣小鬼不动。她使劲地拽了拽他的胳膊,他还是一动不动。
“快走啊!”她急声喊道。
“不!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你疯了?”上官无汲瞪着他,“你没听到我刚才的话?他带我们回来,就是让我们送死的!趁现在还没动静,我们赶紧离开这!”
“已经晚了。”叶星辉淡淡道,“此人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以上,说明凶手早已把消息传递出去,在我们回到小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对方的严密监控之中。你们贸然出去,只会死得更快,还不如在此稍作休息。”
“你还有脸说!”上官无汲怒目而视。
比起她的勃然大怒,黑衣小鬼在得知真相之后反而平静的多。他或许没有上官无汲聪明,没有她这么八面玲珑,也没有她这么一点即通,但他却有她所不具备的宝贵品质,那就是一颗金子般的心。正因为他的目的更纯粹,他的注意力也更专注,反而往往比她更能抓住事情的本质。
“元老师还没脱离危险,对吗?”他问叶星辉,“虽然你说的很轻松随意,但要瞒着敌人送走元老师并不容易。因为整个杭州城都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中,这几天来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多么小心,都无法摆脱他们。你自然也是一样,而且我听说你的手下还出了叛徒。如果我们也走了,敌人就会很快察觉到异常,那元老师和宫隐日也不再安全。对吗?”
叶星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隐隐有些触动,但却没有回答。
“他们不是出城了吗?”上官无汲骇然道,“难道这些人的势力还不止在杭州城?他们究竟有多少人?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叶星辉终于回答,“我动用了所有我能动用的关系,也无法打听到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他们都听命于一位少主。此次杭州城中的行动,都不是他们的原班人马,而是他们召集的各路江湖人士,黑白两道都有。根据情报,除了曹征、天仇、江东三煞之外,还有三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来了。”
“是谁?”
“‘佛手’杜莫、‘玉女’金雨,还有‘活僵尸’韦兴。”
“杜莫和金雨?”上官无汲讶道,“他们夫妇可是成名数十年的高手,而且一向以武林正派自居,怎么会为别人卖命,来追杀元泽林?而且他们跟元泽林好像也有交情吧?”
“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上官无汲哑口无言。
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韩文博和谭缪口中的少主是谁?为何能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连“枪神”曹真和杜莫、金雨这样的绝顶高手都能随意调遣?
“我的确可以早些告诉你们,但我不能冒险。”叶星辉神色如常,但一贯冰冷的语气却变得温和许多,“比起元泽林,你们不是我首要考虑的因素。”
“所以你就看着我们送死?”
“你别怪叶左使了,他不是也留下来了吗?”黑衣小鬼劝她。
“他留下来,只为了把这场戏演的更像而已,不代表他会真的跟我们共进退。”
“你们得靠自己,”叶星辉坦然道,“我已经约了人,无暇顾及你们。”
“还约了人,骗鬼去吧!约了谁?”
“杜莫和金雨。”
上官无汲一愣。
“他们一到杭州,我就派人向他们下了战书。他们都是有名望的人,自会顾及身份,不会拒绝我的挑战。”
“你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上官无汲显然不相信。
就连曹征都不会自大到这个地步!
“‘佛手’和‘金雨’?”黑衣小鬼道,“我听父亲说起过他们,把他们其中一个交给我吧!”
上官无汲还没来得及阻止,叶星辉已经摇头道:“无论对谁,你都必死无疑。”
“那你呢?”
“你们顾好自己就行。我只能牵制杜莫和金雨二人,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
叶星辉说完来到黑衣小鬼身前,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也没往上官无汲看上一眼,便快步走了出去。
这一回上官无汲倒没再骂他了。
叶星辉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尽一切可能保证元泽林的安全,其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性命都不重要。黑衣小鬼的决心跟他一样,只不过他没有叶星辉这样的果断与冷酷,牺牲自己可以,但牺牲同伴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就如此刻,他看着叶星辉走出去,本能地想要去追,但立刻又想了受伤的上官无汲,于是又回到她的身边。
“你听说过杜莫和金雨,那‘活僵尸’韦兴呢?你老爹跟你提过他吗?”上官无汲问他。
黑衣小鬼摇头。
“也是!像他这样的高人,肯定不会把韦兴看在眼里。但我们两个就不同了。你知道韦兴最擅长什么吗?他可是用毒……”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颗小小的黑色弹丸就从门外射了进来,正好滚落到她的脚前。
弹丸撞上地面,迅速散出一片绿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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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博的第三个目的,很快就能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