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谋杀,也是一桩嫁祸。
当上官无汲看到他手中的笛子时,心里突然就明白了几分。
“你要我杀的人就是元泽林?”
“是。”
“是你把他引到这里的?”
“是。”
“是你吹的笛子?”
“是。”
一连三的“是”,上官无汲沉默了下来。好半晌,她又朝地上的元泽林看了一眼,问道:“为什么他听到你的笛音会那样?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反抗能力……可我为什么又没事?我也听见了。”
“我不是说过会帮你吗?难道你不满意?”
“为什么?既然你的笛音这么有效,要杀他不是易如反掌吗?为什么偏要找我来做这件事?”
“因为你对这件事最感兴趣啊!”灰衣人依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根本就没有把武林判官的性命看在眼里,“你方才不是还叫嚷着要跟侯青栩交手吗?现在你杀了他的师父,还愁他不主动来找你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今天。”
上官无汲一震。
今天?今天她从借宿的客栈出来,就只去了酒楼而已。他是在那时看到我的?她的脑中闪过在酒楼里的所有人:肖云豪、他女儿和徒弟、卖扇的老头、宫隐日、那个多管闲事的年轻人……
她打量着眼前的灰衣人。
他会不会是那个年轻人?身形不像,他明细比那个年轻人高,身材也要完美得多……咳!当然了,这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作假,更何况他又故意用假音......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灰衣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现在你已经帮我杀了人,是我付报酬的时候了。”
“又是什么死亡帖吗?我才不希罕!”
“姑娘真的不要?”
“不要!”
“既然这样,我只好像姑娘说声多谢了。”灰衣人说完从地上捡起斗笠,拍了拍灰尘,“后会有期。”
“什么!”上官无汲瞪大眼睛,“你利用了我,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我利用了吗?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你自己杀了他的。”
“是你吹的笛子!”
“可我没有动手,”他慢悠悠地道,“无论多厉害,吹笛子总杀不了人的。”
“你……”上官无汲气愤地看着他,“你耍我?”
“姑娘这是从何说起?你不是一直想和侯青栩切磋而苦于没有机会吗?如今我帮你如愿,怎么你不谢我,反倒怪起我来了?”
“可他死了!我成了杀人凶手!杀元泽林的凶手!他有那么多门徒……”
“你害怕?”
“当……当然不是!我连元泽林都杀了,怎么会怕他的徒弟!”
“既然不怕,在下倒可以给姑娘出个主意。元泽林的首徒侯青栩现在就住在聚福客栈,姑娘可以把尸体送去给他,到时候就有机会和他切磋切磋了。”
“杀了人还跑去自首,我疯了?他肯定不会放过……咳!我不是怕他,只不过那是他的地盘,我再厉害也要吃亏的。”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她高傲的昂起了头。
灰衣人露在面具外面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了一丝笑意,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到。这样吧,我帮你把侯青栩约出来,就当是报答你帮了我的忙。”
“你真把我当傻子?你把侯青栩叫出来,让他知道是我杀了他师父,这样你就可以推个一干二净了?”
“那姑娘想要如何?”
“我……”上官无汲犹豫着。
“你不是早就想和他交手吗?”
“我……”
“你当初不也想杀了宫隐日来逼侯青栩出手吗?现在只是把宫隐日换成了元泽林,对你的目的毫无影响。”
“说的也是啊!那我先杀了你,再去找侯青栩不是更好?”上官无汲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如意算盘!先利用我杀元泽林,再教唆我挑战侯青栩。如果我能杀了他当然最好,就算我被他杀了,你也可以置身事外,连杀人灭口的力气都省了。”
“既然姑娘不相信我,那我也没有办法。”灰衣人还是不急不慢地道,“我走就是。”
他戴起斗笠,真的就打算走了。
上官无汲一下闪到他面前,冷笑道:“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放你走吗?”
“姑娘何必吓唬我呢?杀元泽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我没看错,姑娘应该已经很累了吧?”
他说的是实情,不然以上官无汲的性格早就动手了,哪能忍到现在。
“可是……”上官无汲犹豫地道,“你耍我还利用我,甚至还想陷害我!如果就这样让你走了,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又想杀人,又没有体力。她那副心有不甘的表情实在很有趣。
灰衣人看着她,眼中似乎也有一丝笑意,悠然道:“这样吧!你先把尸体搬回去,等你恢复了体力,再去找侯青栩或者来杀我,好吗?”
“你会跑到我面前来送死吗?”
“当然不会。可姑娘这么聪明,还怕查不出来吗?到时候你先拆穿我的阴谋,让世人知道是我设计害了元泽林,让我身败名裂,然后你再出面杀了我。这样一来,你可就成了武林的大英雄了!”
上官无汲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也觉得他的提议不错,可是她立即又沉下了脸,冷哂道:“我干嘛要听你的?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让你随便哄哄就傻了吗?”
“那姑娘想怎么样呢?”
“我……我要死亡帖!”
“姑娘不是看不入眼吗?”
“我改变主意了。反正人我已经帮你杀了,你又不肯给别的好处,我不要白不要。”
她这种人称得上世间仅有。
灰衣人笑了。他的笑声爽朗、悦耳,与那沙哑的假音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
上官无汲微微一愣。
“你可比我想象地还要有趣地多!”他笑着从怀里拿出那一叠黑色纸片来,递给上官无汲,“十张,你可以数数。”
上官无汲一把抢过。
“为了避免麻烦,我把我的人带走没问题吧?”
“随便!你就行行好,把他埋了吧!”上官无汲瞄了眼全身浴血的汉子,“真可怜,死在自己的主子手上。”
灰衣人轻轻一拍手,就有一道身影迅速地从墙外掠进,将地上的尸体一把抱起,又迅速地掠上了墙头。与此同时,灰衣人足尖一点,消失不见。
他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侯青栩可不是小角色,姑娘保重了。我还等着你来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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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元泽林?
我真的杀了元泽林?
当小巷再次平静下来后,上官无汲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在这个荒废的巷子里,在这片肮脏的地上,江湖人公认的正义领袖,“武林判官”元泽林就像条死狗一样(请原谅她的无礼)躺在这里了?
顾不上去看手中的死亡贴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匆匆地塞进怀里,就扯住元泽林的衣襟,将他的上半身一把拉起,就像研究一样宝物般仔细研究。对尸体,尤其是全是血的尸体,她总是很感兴趣。她甚至还将耳朵贴在心口倾听,任由那头乌黑闪亮的秀发与白嫩的脸颊沾上斑斑血迹。
心跳已停,心脉已断。
真的死了!
她松开手,任由尸体摔在地上。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从这场闹剧中回过神来。灰衣人说的不错。虽然是他把人引来这里,也是他吹的笛子,可是杀死元泽林的,的的确确是她上官无汲。
我才是凶手!
上官无汲不由笑了。
不管灰衣人打的什么算盘,反正她原本就想挑战元泽林的,只是不小心把他给杀了而已。这正是她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尸体送去给侯青栩,看看这个天才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她绝对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刚一这么想着,她立即就把尸体扛了起来,大步往巷口走去。
“慢着!”
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上官无汲一转身就看到了墙头上的那个身影。
天!今天的小巷有够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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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小鬼!
只是一眼,上官无汲就确定这个小巷的第五个访客是个年纪与她差不多的小鬼。尽管他穿着黑色的夜行服,还用黑色面罩遮住脸,但上官无汲一下就从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中看出了只有小鬼才有的幼稚和高傲。
他从墙壁上跳下,着地时身体还轻飘飘的,隐有上升之势。
轻功不错啊!
上官无汲的眼睛亮了起来。
今天的节目可真不少!刚走了个灰衣人,又来了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事已至此,本姑娘也都照单全收了!——说实话,在杀了元泽林之后,她的自信心已经严重膨胀,又如何会把这样一个小鬼放在眼里。所以尽管身体还未完全摆脱疲惫,她立即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黑衣小鬼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落到了她背上的元泽林身上,沉声道:“把尸体留下。”
“什么?”
“把尸体留下,你就可以走了。”黑衣小鬼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她还是没听明白。
“我让你把尸体留下!”黑衣小鬼不耐烦地道,“这么简单的话你都听不懂吗?放下尸体走人!”
被他这么一喝,上官无汲总算弄懂了他的意思,讶道:“你要尸体干什么?还有,现在是大白天,你穿黑色的夜行衣不是更显眼吗?还戴着面罩……”
“少罗嗦!把他给我!”
“你干嘛这么凶?明明长得比我还矮……”
“谁比你……”黑衣小鬼正要反驳,但他好像也意识到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立即又换上另一副口吻,“姑娘都说这是大白天,你带着一具尸体会很不方便的。不如将尸体交给在下妥善处理,保证不会泄露半点风声,姑娘大可放心。”
他故意要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结果却适得其反。任谁都听得出他是个毫无江湖经验的雏儿。
“你真是好人,”上官无汲眨眨眼睛,有心逗他,“可我喜欢这具尸体,你就送我玩一下好不好?”
“岂有此理!”黑衣小鬼终于忍无可忍,怒喝道:“玩你自己的尸体去吧!”
他的脾气显然不比上官无汲好到哪里去,想都未想一下就冲了上来,一拳就往他脸上打来。
气劲袭来,带起很大的破空声。
他的拳法倒也相当不错。
上官无汲微微一笑,甚至也没有闪避,只是一把扯住元泽林的尸体,往他的拳头迎去。——要想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到底要干什么,只要看看他会怎么对待元泽林的尸体就知道了。
黑衣小鬼的招式明明已经用老,但仍从容不迫地改拳为爪,一把拽住元泽林,把他扯了回去。
他不敢损坏尸体!
上官无汲再次打量他一眼,笑道:“我只是借来玩玩,你干嘛这么凶呀?果然是小朋友,这么小气。”
“你说什么?”
“我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所以要在大白天带着面罩穿着夜行衣出来吓人。”她故意要惹怒他似地笑了笑,“我说小朋友,你这是要扮大侠吗?”
“你……”不出所料,黑衣小鬼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一下按上刀柄,喝道:“你去死吧!”
“锵!”
长刀出鞘,化为一道长虹往上官无汲砍来。
上官无汲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早就注意到他背上的刀,但却并未在意。真正的武功是要苦练的,像她这样年纪的人绝不可能达到她这样的境界,尤其是这个一看就知是雏儿的小鬼。他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对手?
但这把刀一出鞘,她就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刀未到,刀气已至。
上官无汲只感觉有一面墙直压而来,逼得她想要后退。但背后有似出现了一个旋涡,要将她整个吞食。虽然只是一瞬间,就已令她全身冰冷,手足发嘛。
一刀即出,鬼神皆愁!
她瞬间将功力提升至顶峰,往后急退一步。
她的步法当然玄妙之极,否则也不会被元泽林誉为独步天下。双脚只是一分一错,已经成功脱离刀气的包围。但一丝边缘刀气还是擦过她的身体。从右脸颊到左腋,虽然很轻,但外面的衣服既时划破,脸上血丝渗出。
上官无汲愣住。
那个她看不起的“小鬼”还刀如鞘,冷冷道:“你既然躲过一刀,我就饶你一命。快滚吧!”
上官无汲的惊讶顿时化为愤怒,怒然道:“你敢叫我滚?我看你是找死!”
“到底是谁在找死,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侥幸躲过一刀就该谢天谢地了,若再逼我出第二刀,我怕保证那可不是这这三两天就会消失的伤口,”黑衣小鬼说着看向她脸上的伤口,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恶作剧的光芒,故意一字一顿道,“会-毁-容-的,丑八怪!”
这次轮到上官无汲的眼睛往外冒火:“你叫我什么?”
“丑八怪,没听见吗?最后警告你一次,马上留下尸体走人。”
“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小鬼!小鬼!小-鬼!”
“你说什么?”一听到这个称呼,黑衣小鬼立刻火冒三丈。也顾不得元泽林的尸体,一下就按上刀柄。
第二刀出鞘!
刀气更甚,割得人皮肉生痛。
上官无汲不退反进。
功力提升至顶峰,双手迎上刀锋。
——面对这样鬼哭神号的一刀,她竟还打算“空手入白刃”!
就算被活活砍成两半,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再退一步。大不了就同归于尽,这就是她的傲气!
就在手与刀快要相撞时,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凭空而出。
小巷的第六个客人终于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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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黑衣小鬼的刀法让上官无汲震惊,那么这个人的剑法就可以让上官无汲心服口服。
剑气凭空而出,比她的手更快一步迎上长刀。单是剑上携带的气劲就让她承受不住,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而首当其冲的黑衣小鬼更是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型。
好可怕的剑法!
上官无汲与黑衣小贵同时看向巷口的人。
来人是个英俊的青年男子,年纪最多二十出头,长身玉立、俊伟不凡。他有一双十分特别的眼睛,并不深邃却亮如星辰,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气质超凡。
他一走进来,那明朗的眼神就吸引了上官无汲的目光。
好熟悉的眼睛,好象……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问。
尽管他的剑法如此凌厉,然而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的杀气。相反的,他的声音乃至语气,都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散发着阳光般的气息,温柔、怡人、如沐春风。
上官无汲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又来了一个人!
这绝不是巧合!
这个昏暗的小巷可不是闲逛的好去处,但今天却热闹地出奇,也热闹地诡异。先是灰衣人将她引到这里,紧接着是元泽林,然后是黑衣小鬼,现在又是这个佩剑的神秘男子。就这么一个接一个,一环接一环。
灰衣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何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元泽林的尸体就躺在黑衣小鬼的身后,由于小巷内光线不足、杂物凌乱,男子乍从外面进来,一时也未没有注意到尸体,又转向黑衣小鬼道:“小兄弟,如此惊人的刀法,却用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不嫌太残酷吗?”
黑衣小鬼冷哼道:“不关你的事!”
“小兄弟……”
“喂!”上官无汲毫不客气地冲他喊,打断了他的话,“你谁啊你?谁让你多管闲事了?闪一边去!”
男子惊讶地看向她。
我们的上官姑娘虽然算不上是绝色的美人,但也十分标致俏丽、甜美可人。此时她全身是灰,衣襟上还带着斑斑血迹,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在闪闪发光,那模样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我见犹怜。这样一副无辜相的可怜姑娘,竟然对前来相救的英俊侠士恶语相向,想让人不惊讶都难。
然而这位“小姑娘”一开口,就显得一点也不可爱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坏人啊!还不快滚!”
“姑娘,在下只是一片好意……”
“滚开!”
男子微一错愕,看看她,又看看黑衣小鬼,唯有还剑入鞘,苦笑着道:“是在下多事啦!两位既然在这里,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哪知道!”上官无汲有意无意地往黑衣小鬼的方向移去,将元泽林的尸体挡在身后,冷冷道,“这是我们的地盘,不欢迎你!听不懂吗?快滚!”
男子丝毫没有怒意,微笑道:“在下无意打扰,只是急着找人。一位儒生打扮的老人,不知两位可有看到?”
儒生打扮的老人……
元泽林!
黑衣小鬼与上官无汲同时一震。前者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他这一转不要紧,后面的尸体一下就露了出来。
男子顿时全身一震。
上官无汲惊讶地看着他。
元泽林全身是血,又是后背朝上,就是再熟悉的人乍见一下恐怕也认不出来。可让她惊讶的是,男子的目光一落到尸体上,瞳孔就猛得放大,脸色惨白。
他的全身都颤抖起来。
从指尖到嘴唇,他整个人好似被恶灵缠身般颤抖着。他好像想要冲上前去,可是他的身体却又像具死尸般僵住。
上官无汲的脸色也开始变白。
这种反应,这种时刻,这个人突然出现的人只能是……
是……
男子往尸体走去。
他艰难地抬脚往前迈去,在尸体前双膝跪地,颤抖着扶起元泽林的头。当那张脸一入目,他又是全身一震,就如发狂般一把搂住元泽林。
眼泪哗哗而下,瞬间泪流满面。
上官无汲的心一下跌入谷底。
侯青栩!
是侯青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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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谋杀也是嫁祸。
他要谋杀元泽林,嫁祸给我。——这是上官无汲原本对小巷里一连串诡异事件的理解。可当这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一出现,她就隐隐觉得事情并不向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他是侯青栩!
元泽林的徒弟侯青栩!
那个灰衣人真的把他叫来了。
他想害死我!
这是谋杀也是嫁祸。可是他要谋杀的不只是元泽林,还包括我!他不仅要嫁祸给我,还想借侯青栩的手杀了我,就像他借我的手杀死元泽林一样!
他想谋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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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一声暴喝把上官无汲从震惊中拉回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后退。
出声的是侯青栩。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绝不会相信这个浅笑似春风、明朗如阳光的男子会发出这么吓人这么沙哑的声音。此时的他完全就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上官无汲一动都不敢动。
“是谁?”侯青栩抱着尸体,头贴在他师父的背上,几乎是一个一个地从牙缝中挤出字来,“是谁做的?”
不知为何,上官无汲的心跳突然加快,脸色发白,手脚冒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侯青栩的伤痛,这位武林公认的天才的伤痛,不仅让她震撼,还让她心惊。
心惊胆颤!
“是她,”黑衣小鬼的反应倒很镇定,伸手往上官无汲指来,“杀死元泽林的就是她。”
上官无汲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那你身上的血从哪来的?你刚才也承认了。”
“我没有!是你杀了他的,还要杀我灭口!”
“你要不要脸?明明是你……”
“住口!”侯青栩一声暴喝,打断他们的争论。他仍紧拥着元泽林没有抬头,声音沙哑却吐字清晰:“在我没查清真相之前,你们谁都不准走。”
上官无汲冷哼道:“你想让我走我还不走呢!人就是我杀的,怎么样?”
侯青栩依然没有抬头,语气平静地可怕:“真的是你?”
“是我!”
侯青栩终于放开元泽林,往她走来。他的脸上泪痕未干,眼中满是血丝,似要裂开来。一迎上他的目光,原本理直气壮的上官大小姐顿时底气不足,下意识地垂下目光,望着自己的脚。
她真的害怕!
“不要碰他!”侯青栩突然一声暴喝,把上官无汲吓了一跳。她顺着侯青栩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黑衣小鬼不知何时已来到元泽林旁边,想要去拉尸体。
被侯青栩这样一喝,他停下动作往他们看来,疑惑地道:“人是她杀的,她自己也承认了。你还来管我干吗?”
你们两个都跟我走。”
“凭什么?人又不是我杀的!”黑衣小鬼冷哂道。又伸手去拉元泽林的尸体,但还未碰到衣服,手腕已被侯青栩扣住。
好快的身法!
上官无汲心里暗惊,脸上却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对着黑衣小鬼道:“谁叫你要和我抢尸体?这下好,谁也拿不到了。”
“住口!”侯青栩霍得转头瞪着她,目光冰冷地可怕,“我师父到底是谁杀的?”
“你师父?”黑衣小鬼一震,惊讶地看着侯青栩,“你是元泽林的徒弟?你是……”
“他是侯青栩!”上官无汲瞪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元泽林有几个这么厉害的徒弟?白痴!”
“侯青栩?”黑衣小鬼无暇理会她的嘲讽,脸色满是不可自信的表情,“你就是侯青栩?”
侯青栩缓缓点头。
他整个人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地让人不寒而栗。
“那你快放开我。”黑衣小鬼甩甩被他抓住的手,“我不是你的敌人,她才是!我还有事要办,必须马上就走。”
“是啊!你不仅要马上走,你还要把尸体一起带走呢!“上官无汲笑道,“拜托你聪明一点好不好?他怎么可能放你走。你现在也是嫌犯,你也有份杀人的。”
“你说什么?”
“是你叫我吸引元泽林的注意力,你再趁机偷袭的,你忘了?还说未免曝露身份,不能用刀。”
“我什么时候……”
“你现在当然不承认了。你还想杀了我灭口呢!要不是他救了我,我早死在你的刀下了。”上官无汲转向侯青栩,“我承认,我也是凶手。可是他也……”
她从表情到眼神都十分真诚,任谁看到都会相信她的话。可是侯青栩只是静静瞄了她一眼,就打断了她的话:
“闭嘴。”
“我……”
“你尽管说好了,”黑衣小鬼冷笑道,“他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你得意什么?你也走不了。”
“是吗?”黑衣小鬼似乎笑了笑,看向侯青栩道,“我右手腕上有一样东西,只要见到你自然会明白。”
侯青栩的目光落到他的手腕上。
“不要相信他!”上官无汲忙道,“他只是想趁机逃走!可能还想暗算你!”
“如果我要杀他的话,会让他抓着我的右手?”
“那只是你的反应太慢……”
上官无汲的话还没说完,侯青栩已经松开了手。黑衣小鬼瞪了她一眼,卷起了衣袖。他的手腕上套着一根红色的丝绳,上面挂着一块圆形的玉佩。
上官无汲往那玉佩看了一眼,目光移到侯青栩的脸上。
不知道黑衣小鬼到底搞的什么鬼,但她还是提醒自己多注意侯青栩的反应,以便见机行事。
侯青栩也在看着黑衣小鬼的手腕,瞳孔猛然一缩,随机又回复了平静。
“他说了什么?”看了好半晌后,他突然问。
黑衣小鬼甩下衣袖,把手腕遮好,这才道:“我不能告诉你。”
“你要怎么做?”
“把尸体带走。”
侯青栩沉默了下来。
上官无汲惊讶地看着两人。
他们有关联!或许是那条红丝绳,也或许是那块玉佩,黑衣小鬼的手腕上一定有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秘密。
现在她必须……
“你想走?”黑衣小鬼猛地往她看来,把正悄悄往后退的上官无汲吓了一跳。
“谁……说我要走了?”她狡辩。
“你刚才好像已经承认,是你杀了元泽林?”
“我什么时候承认了?明明是你……”
“你不要再搬弄是非了。”黑衣小鬼不屑地冷笑,“他很清楚,我不可能是你的同党。”
“你……”上官无汲突然底气不足。
“我再问一次,”侯青栩突然开口,“我师父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
上官无汲还想狡辩,可是她偷偷地瞄了一眼侯青栩的表情,顿时全身一颤。没有杀气,没有寒光,这样平静的目光却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一下说不出话来。当他们的目光接触,她突然就感受到了他深藏内心的伤痛。那么强烈,那么深刻……
他的心在滴血!他一定会杀了我!
我不是他的对手,绝对不是!
几乎是未经思考地,上官无汲转身就往巷口跑去。心狂跳着,她的足尖一点就要穿巷而出。她速度的确快得惊人,以这样的速度要想全力逃跑,恐怕没有人能追得上。除非……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拐角处转出,一道如雪的白色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眼眸。一看到这个身影,她的身体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猛地一颤,再也动弹不得。
如雪的白衣、完美的五官、冷漠的眼神。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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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
该死的白色!
这抹白色映入眼帘,上官无汲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正在逃命的脚步,呆呆地、呆呆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还活着?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来干什么?当她看清这张脸,这所有的问题突然就变得毫无意义。她的脑子,她那一向转得飞快的脑子,一下就被塞满了,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白色。
全都是这可恶的白色。
她该干什么,她在干什么,她在想什么,所有的这些她都突然不知道了。她所能做的事就只是呆呆地望眼前这个身影。这个白衣如雪、飘逸脱俗有若天边行云的身影。
“她要跑了!”
黑衣小鬼的声音从小巷中传来,上官无汲全身一震,这才回过神来。背后长刀出鞘声响起,刀气已排山倒海而至。无暇多想,她猛地翻身跃起,险险避开刀锋,往这个白色的身影跑去。
“快!”她喊道,“把剑借我!快!”
他一动不动。
“你别做梦了!”黑衣小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杀人偿命,你还指望谁能救你?”
“你暗算我?”上官无汲气急败坏地转身,狠狠地盯着他,“从背后出刀,你要不要脸?”
“我当然要脸,所以你还活着。”黑衣小鬼冷冷道,“要是我全力出手,你认为你能躲得开吗?”
“你到底想怎样?你不就要尸体吗?那你找侯青栩要去啊,你老缠着我干什么?”
“我要你偿命!”
话音未落,一刀已经往她劈来。
实实在在的一刀,没有变化,没有后着。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刀,它的威力却足以横扫千军、开山裂石。黑衣小鬼没有说谎。如果他刚才真要出手暗算,上官无汲就已经是个死人!
上官无汲惟有硬着头皮迎上。
借助惊人的步法,她就如游鱼般从刀气边缘游走。身影一幻就避开刀锋,闪到黑衣小鬼的背后,手中的匕首闪电般刺向黑衣小鬼的心口。——出于习惯,她的靴子里永远都藏着一把匕首的。可这把匕首是怎么到她手中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当死亡的威胁靠近时,她的速度几乎超乎肉眼的极限。
兵器相接。
上官无汲虎口剧痛,连退数步。
灰衣人说的不错,与元泽林的那场硬战已经消耗了她的大部分体力,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复原。侯青栩要杀她,现在连黑衣小鬼也不放过她,她真的已经走投无路。
但她做梦都还没想到,最坏的事还在后头。
身体被强大的刀气震得后退,她急提一口真气,正要强迫自己停下时,背后突然中了一掌。措不及防,她顿时拍得飞了出去。身体撞上地面,猩红的血从她的口中涌出。
打伤她的正是这个让她头晕目眩的白衣男子,从他完美无瑕的脸庞、俊逸脱俗的气质看来,他似乎不该偷袭一位身处险境的可怜姑娘。可若是这位姑娘不久之前也偷袭过他,并且要置他于死地,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坦白地说,这一掌无可厚非,也是意料之中,甚至还算是仁慈,因为他拍出这一掌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他的背影同样飘逸脱俗。
南-宫-绝!
上官无汲狠狠地咬牙,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这一掌的劲道虽不致命,但也让她负上内伤,尤其是此刻她的身体原就处在极度疲惫之中,更是觉得头昏眼花、胸闷气喘,险些站不住脚。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她忍着剧痛抬前头,就看到了侯青栩的脸。
天!这回死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