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棂,天边泛起了白色,李深到了这个点自然而然也便醒了来,只是面色上瞧起始终萦绕着一股郁郁之感,眼睛里也是黑压压的,看着便有些摄人。
这是他被苏良玉言语逼离的第十五天。
自打那日过后,他便经常梦起以前跟苏良玉还处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
有苏良玉与他讨价还价的、有苏良玉做食物讨得父母欢心的、有苏良玉与他较劲的、有苏良玉恼羞成怒的、还有苏良玉后来在自己现在住的这座小院子里的……
他不知道,明明自己与苏良玉相处时日甚短,那时心思也不在苏良玉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情能叫他在梦里忆起。
但每忆起一次,他的心里都不会好受,尤其是在清醒时刻,他无比清晰记得那日苏良玉嘴里说出的那些决绝的话。
由他的脾性,能忍下苏良玉那样的羞骂,而没有回敬给苏良玉任何,已是极限,再不可能腆着脸凑到苏良玉面前了。
他不可能真的变成苏良玉嘴里,那没脸没皮的人。
他是真的很欢喜苏良玉,可他也是真的再不想去苏良玉那里讨嫌了,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没得白白送上门去招人不待见。
然而,理智在白天尚且有用,到了晚上梦中,却是肆无忌惮的撒脚丫子离开了他的掌控。
梦里的种种,或回忆,或臆想,醒来时,都叫他又恼又怒。可恼怒完,又是无尽的空虚和遗恨,他甚至有时候忍不住心里生出,要不折手段重新得到苏良玉的想法。
即便,这想法很快又会叫他给压下去,可反反复复地,也搅扰得他十分烦躁。
都怪苏良玉那个女人,心太狠!
饱受折磨的李深,不由地将这一切都怪到了苏良玉的身上。
想到自己天天被这些搅扰的不得安宁,而苏良玉却是一扫阴霾,欢欢乐乐地在家等着跟谢诚序成就好事,他就不平愤懑极了。
锋利的眉眼似有万重阴郁,李深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从床的一侧捞起外衫,便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好些日子没收拾,显得有些脏乱,李深看着,心里更烦躁了,也没有心思在这院子里多待,他怕待久了,自己更多想,打了些清水醒醒神,便往县衙去了。
虎子这几天乖觉得很,清晨早早的便来了衙门,亲力亲为地将李深的私间好好整理了一番,便候在县衙门口。
远远瞧见了李深走近的身影,便凑了过去招呼,“老大,今天来的这么早,想用些什么早膳啊,我给你买去!”
李深眼里的阴郁情绪还未消去,掀起眼睑看了眼乖觉的虎子,丝毫没有心思接虎子殷勤的闲话,便扯了扯嘴角,拉着一张冷漠森然的脸随意回了两个字,“随便!”
虎子也知道自己头儿近端时间情绪不佳,更是习惯了每日初上衙时自家头儿的阴沉,就当做感受不到李深的心情,依然是笑脸相迎。
“得嘞,那就还是老样子。”虎子抓了抓脑袋,脸上扬起憨憨的笑,露出的上下两排牙齿,在透着湿意的早晨,莫名有着几分感染力,“老大,你先进去等会儿,我马上就将早膳送来。”
李深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虎子一句话,“亡徒头目最近在城内搜得怎么样了?”
虎子咧在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这还是老大自那日愤怒回来后首次问起这事,莫名他就觉得有些危险,很是谨慎的吐露了回答。
“老大,这么些日子,我们在城里翻了八九个来回得有,几乎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了,也没见着那亡徒头目,会不会是已经吓走了,逃城外面去了?”
李深问出话,便有些后悔,不该问的,这一问,他总觉得自己又在没脸没皮了,好在面对的是虎子,这蠢货是个没什么心思的,不然……
“哦!”
李深假做随意的样子,随即便加快了脚步往县衙里走,虎子听自家老大只回了个“哦”字,有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自己还要不继续在县城里搜寻下去呢?怎么也不给个准话,老大心思他猜不准的呀!
有心询问的清楚一些,却见老大的声音已经没入了县衙,想问也距离远了,虎子收起了嘴里要吐露出来的问题,闭上嘴也快步往街上去了。
等会儿送早膳给老大时问,也是一样的。
等虎子买了李深的早膳回来送进李深私间时,却看见自己老大手里摸着一张纸不断地在摩挲着。
“老大,赶紧趁热吃!”
虎子借着将买回来的早膳放在李深案桌的机会,偷摸摸地往李深手里的那张纸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叫他歇下了刚刚惦记了一路要问的那句话的心思。
得,不用问了,答案都是明摆着的。可别多这一问,又叫老大恼了自己,再给自己熊一顿。
原因?为啥?
自己老大手里捏着的那张纸,常胜刚刚可是瞧得清楚,大大整整的三个大字,“和离书”,落款的名字,一个“李深”,一个“苏良玉”,不就是老大与苏姑娘的那张和离书么!
都这么生气了,还天天将那和离书带身上,悄悄背着人拿出来看得发呆,虎子觉着自己个就是再蠢,也看出老大的心思了。
李深被虎子的话惊醒,倏地将那张纸拽在了手心,却不敢捏得太紧,怕将这张纸给揉烂了。
同时,目光戾戾地瞪着发出声音的虎子,“手长出来作甚,不会敲门啊你?”
虎子虽然知道自己老大不定是心虚作祟,却还是在李深的目光下有些瑟缩,“老大,我敲了门的,你没听见,我以为你不在,就进来了。”
没想到,进来就瞧见你在里面拿着与苏姑娘的和离书发呆……
当然,这句话虎子是没敢说出来的,他知道自家老大最爱面子,可不能明知是火桶子芯,还自个儿揣着火把往上冲,那点燃了火,烧得可也是自己了。
“老大,你快趁热用这早膳,我也出去吃了,不然待会儿常胜犊子来了,又将我那份儿给霍霍掉了。”
虎子假做什么都不知,如平常一般说着话。
“嗯!”
李深知晓虎子肯定是瞧着了,但虎子好歹聪明了一回,没叫他下不来台,便也顺着虎子话叫他出去了。
虎子一出去,李深摊开手,看着手里那张纸,恨得牙直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不见心为尽,将那纸带着脾气往案桌的抽屉里一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