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爹,别管车了,咱们快跑吧!”
老妇人看着一群群从身旁超过去的流民,一边卖力帮忙推车,一边频频回首,急得肝火直冒。
黢黑干瘦的老汉,闻言也是急得浑身冷汗直冒,但依旧固执的推着板车。
板车上,密密麻麻堆满了物资,仔细看去,锅碗瓢盆,样样俱全,甚至还有一口石缸。
怎料,越急越慌,越慌越乱。
不知怎么的,板车一侧木轮“哐”的一声,磕到石头,车子顿时失去平衡,倾覆在道旁。
走得匆忙,东西又没捆好,顿时稀里哗啦洒落一地,瓷碗陶器之流更是摔得粉碎。
“快快收拾,收拾!”
老汉急得语无伦次,连忙冲过去收拾。
“别收拾了,快跑吧,叛军要追来了……”
“快收拾……”
“孩子爹——”
“住嘴!你个老娘们,都丢了,咱们吃啥喝啥?这可是咱们一辈子的家当啊!”
老汉情绪突兀爆发,歇斯底里的冲着婆娘大喊起来。
老妇人被吼得浑身一僵,倏然呆住。
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汉,快跑吧,叛军追来了!”
有路过流民好心提醒。
然而老汉依旧我行我素,收拾着板车。
不等他将板车翻过来,背后突然传来隆隆马蹄声。
“爹!爹!叛军来了!”
老汉儿子也急了,大喊起来。
然而此时再跑已然迟了。
伴随着隆隆马蹄声,一支披坚执锐骑兵,迅疾如风,呼啸而来。
“孩子娘!”
老汉见到这一幕,一把将婆娘孩子搂在怀里,躲在车旁,瑟瑟发抖。
“哒哒哒……”
沉重的马蹄声,从身旁呼啸而过,绵延不绝,令人胆战心惊。
好一会儿,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远,老汉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他看着远去的骑兵,脸上又哭又笑:“没事了,没事了,快,快收拾东西。”
余季未消的妇人和半大小子,惊恐不定的抬起脑袋,见那群骑兵没杀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连忙收拾东西起来。
他们这边刚刚将板车扶起,又是一支骑兵冲来。
有了上次经验,老汉一家没躲,继续收拾东西。
“噗!”
一匹轻骑自老汉身旁掠过,一抹寒光乍现,老汉头颅顿时高高抛起,血洒长空。
正在收拾东西的妇人和孩子呆住了。
“老五,杀他做甚?”
“哼,躲都不躲,怕是朝廷细作!”
一段漫不经心的对话,从风中渺渺飘来,如断草芥。
“爹——”
凄厉的惨叫声,自山道旁回荡而起,久久不息。
“哒哒哒——”
一支支骑兵掠过,无人投来一眼关心,只有沉重马蹄,踏碎洒落于官道上的锅碗瓢盆。
不知过去多久。
官道终于安静下来,再也没有骑兵路过。
回过神来的妇人,擦干眼泪,忍着悲痛,在路边挖了一个薄薄土坑,将丈夫埋下,跪求列祖列宗原谅。
待一切收拾完毕,轮到她当家做主的妇人,却没有丢弃板车,反而吃力的推起板车,向县城赶去。
板车沉重,在破烂官道下,歪歪倒倒,几近倾覆。
直到一双大手扶住,这才稳住。
“居士莫怕,贫道不是坏人。”
一名衣着干净如县城老爷的年轻道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帮她扶住了板车。
板车速度快了起来,逐渐追上稀稀拉拉逃亡的流民。
相互帮衬之下,队伍越来越庞大,却也越来越安静,只剩下车轮碾过地面的沙沙声和脚步声。
——官道上早已被马蹄践踏成肉泥的尸体,冲击着众生的三观和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