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当中。
李临已经是泪流满面。
双眼滴下的热泪,差点落到了萧洛安的答卷上。
旁边一个提调监督官看到了这般情况。
眼疾手快,从旁边抽出了一张废纸。
以不及迅雷掩耳之势,按在了李临的脸上,萧洛安的答卷这才得以安全。
提调监督官不明所以的看着李临。
十分嫌弃地问:“你干嘛,不就做个抄录吗,哭成这个孬样?”
李临用袖子擦了擦。
缓了片刻。
才缓过神来。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撕心裂肺道:“这文章,这文章写到我的心上了!”
众人纷纷被李临弄出的动静吸引过来。
为了防止书吏和考生串通更改答卷。
从会试开始的第一天,这些做抄录工作的书吏就一直被关在誉录所。
吃饭都是外人送进来。
他们甚至连上茅房,或是洗澡,都有巡绰官跟着。
这些书吏中,年轻的学生偏多,正是耐不住性子的年纪。
现在被关这么十来天了,早就枯燥透顶!
李临突然来这么一出惊天动地的哭戏。
引得所有人都凑过来看热闹。
这些书吏都是国子监的学生,文人向来傲气,作为在天子脚下读书的他们,更是眼高于顶。
几个书吏边走边说:
“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文章让你哭得跟个孙子一样?”
“不就是一篇论文吗,还能写出什么花样来?”
“莫非是这答卷有山茱萸?”
“......”
为首的书吏拿起答卷一看。
他们的反应,跟之前宋濂第一次看到这篇文章的反应一模一样!
为首的书吏道:“吾父县令?这个考生莫不是以为提到自己这个当官的父亲,就能得高分?”
旁边几个人跟着附和:
“父亲是县令也值得一提吗,我老爹还是正二品的都督俭事呢!”
“我父亲还是太常寺卿呢,要不我也写一篇《吾父太常寺卿》?”
听着几人调笑的话。
李临气得一拍桌子。
“你们笑个屁,接着往下看!”
为首的书吏又开始往下读。
“吾父萧长青,于洪武十年辞世,享年五十二龄.....”
读到这里。
几个人都有些愧疚。
这些书吏虽然自视清高。
但也不是那般无礼之徒。
“我向这位考生道歉,刚才不该断章取义的。”
为首的书吏小声说。
旁边几人也红着脸:“确实我们断章取义了,着实羞愧。
为首的书吏继续往下读:
“吾父萧长青,于洪武十年辞世,享年五十二龄。道士出身,师承老华山派,曾任河明县九品县令一职,彼此生休称英雄,黄土尽蒙矣,只唤作老翁。”
“吾父一生跌宕如暮鼓晨钟,前半生立于华山,端是拂尘,遵道家之行规,清心修性,心甚德之。”
“然,元末天下大乱,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民当不测之患,使于蒙尘之间,不见当年之光。”
“......”
所有人此时都噤声。
静静听着为首的书吏念这篇文章。
文章语句简洁,没有任何累赘的修饰。
就像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把道士萧长青的故事娓娓道来。
没有刻意的煽情。
却能够细水流长一般,在不经意间触动人心。
刚开始读的时候。
大家还没深入感受到文章的力量。
等那书吏读完了整篇将近两千字的文。
大家才真正能够感受到...
这文章的后劲儿有多大!
文中的每一句话看似简朴,实则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现年是洪武十三年。
而这些书吏最小的也有十八岁了。
他们所有人的童年,都是在改朝换代的风口上度过。
他们都切身感受过元末之乱,感受过历史更迭的大风大浪!
《吾父县令》中所写的那些动荡,距离他们并不遥远!
一个书吏喃喃重复着文章中的话。
“‘明王出世,普度众生’此言一出,四方民众运火气,正升杀也!”
“将士振臂高呼,贱力当贵,然立圣功而建大业也!”
“这个道士萧长青真的有这么如此大的没魅力吗?”
另一个书吏点点头:
“我觉得是真的,‘明王出世,普度众生’这句话,我以前也听说过。”
又有人道:“对,据我父亲说,当时的将领都是靠这句话鼓舞士气的。”
“我当时还以为这句话是和尚说的,没想到竟然是出自于一个道士之口。”
又有人问:
“‘明王出世,普度众生’这句话在当时的起义军中,确实是广为流传,不过真的是这位考生的父亲所说的吗?该不会是他胡诌的吧?”
众人摇摇头:“不知道,反正谁也不知道这句话一开始是谁说的。”
李临道:“这篇文章倒是真的写得不错,若是我来评卷,一定给个第一甲第一名。”
旁人揶揄他:“那倒不见得,此文以道家风骨为主旨,恐怕在评卷过程中颇有争议。”
这个说法。
倒是引得大家的赞同。
此篇《吾父县令》确实让各位书吏佩服。
大家都真心实意认为这是一片好文章。
可是国子监那些阅卷官,可是满口之乎者也的儒家崇尚者。
那些老古董,愿意接受一篇道家思想的文章吗?
眼见众人还聚在一起谈论这篇文章。
提调监督官催促着大家:
“好了好了,不要聚在这里了,赶紧干活儿吧。”
“明日必须要把所有答卷抄完,大家快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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