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
军中信使将战报送达皇城,宣政殿外,江逾明的贴身侍从接过战报,入殿呈上。
江逾明接过一看,眉头越皱越紧:“皇妹,你看看。”
自古女子不得参政,而江瑜兮却是从古至今第一人,更何况她还上了朝堂。
江瑜兮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最后她捏紧了那战报。
谢怀瑾!
战报上说:大周铁骑压境,新帝谢怀瑾御驾亲征,五日时间便突破了禾城,嘉城,林州三道防线,如今正在进攻云州,而守卫云州的将军萧燃,快守不住了。
萧燃当年是跟在号称“战神”的江逾明身边的副将,熟读兵法,以一敌百。
云州城墙之上,男子英挺的剑眉,锐利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轮廓,身材修长高大,犹如黑夜中的雄鹰,孤傲冷清却又英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
这便是将军萧燃。
萧燃身披一副白色铠甲;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银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银白团花袍;下穿一支斜皮气跨靴,手握一柄长枪。他笔直地站在那里,俯视着云州城门外的大周铁骑。
离云州不远的二十里地处,谢怀瑾带着铁骑在那里安营扎寨。
“影一,她怎么样?”
谢怀瑾问着影卫之首。
影一自然知道,谢怀瑾口中的“她”是谁,恭恭敬敬地道:“主子,柔嘉长公主一切都好,只是知道了大晋连失三城之后,已经连夜未曾合眼了,一直在校场练兵。”
“练兵?”谢怀瑾挑了挑眉:“那些兵肯听她的?”
原先那些个兵将自然是不听的,他们以为,江瑜兮一介女流之辈,根本不懂什么是排兵布阵,害怕战场上的刀剑无眼,而江瑜兮却凭着一句话,赢得了他们的信任。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谢怀瑾听后从石头上坐起:“我们撤,班师回朝!”
众将士疑惑不解,他们离一统天下只剩下一步之遥,为什么要突然撤兵?
可偏偏没有人敢违抗这暴君,更别说出声询问了。
三日后,大周派出使者前往大晋。
宣政殿上,那使者趾高气昂的样子,让大晋一众朝臣气不打一处来。
“吾皇有令,只要柔嘉长公主愿意前去和亲,吾皇便将所有攻下的城池一一归还给打大晋,而且还会送予平城,永新城和衢州作为聘礼之一。”
“我若是不呢?”江瑜兮的目光中尽是寒意。
“那大晋百姓会如何,外臣就不得而知了!”
底下文武百官议论纷纷:“这怎么可以,长公主可是陆小侯爷的未婚妻啊!”
“这大周皇帝实在是无耻至极!”
“但平城,永新城和衢州可是好地方啊,若是这三处归大晋所有……”
江逾明蹙眉:“和亲之事还请使者容朕思量一二,退朝!”
乾清宫内,江逾明和江瑜兮正在商量和亲之事。
“你绝不能和亲。”
“可是如今我大晋子民在谢怀瑾手中,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江瑜兮一脸的担忧:“皇兄,如今你根基不稳,若是我去和亲可以换来天下安定,那我愿意。”
江逾明闭眼哀叹一声:“我还是太无用了。”
“皇兄可是我们大晋的战神啊,怎么会是无用之人呢?”
战神?
早就不是了。
双腿残废是假,握不了剑,曾经被挑了手筋却是真。
翌日,江逾明在上朝之时答应了和亲。
使者回到大周回禀谢怀瑾时,他喜笑颜开,立刻将禾城,嘉城,林州还给了大晋,并且把平城,永新城,衢州一块给了他们。
和亲当日。
今日的江瑜兮一身暗花缂金丝双层广袖衫;外罩一件品红云金缨络霞帔;桃红缎彩绣成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发鬓正中戴着鸳鸯并蒂冠,两侧各斜插一支珊瑚琉璃簪。看着比往日更觉光彩耀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柔嘉长公主江瑜兮温柔谦和,风姿绰约,才貌无双,名德皓贞,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择日启程襄城嫁与周帝,与大周结成秦晋之好,永固边疆。”
“柔嘉接旨。”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大晋公主江瑜兮,而是和亲公主柔嘉。
谢怀瑾带着三十万兵马亲自来了大晋接亲,一车又一车的聘礼,望不到头。
“公主请上轿。”
听见这声音,江瑜兮一愣,转头看去。
陆皓尘!
只见陆皓尘一身侍从扮相,朝她伸出手:“公主请上轿。”
“你疯了!”
“我没疯,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有任何危险,让我先走在前面。”
“遥其,我不配你如此待我。”
“如果你都不配,那这世上就没有人配了。好了,快上轿吧。”
江瑜兮点点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搭上他的手,上了轿子。
这里的一举一动,皆被影一看在眼里,并且告诉了谢怀瑾。
谢怀瑾听后冷笑:“等到了大周,这位陆小侯爷,就不必出现了。”
“启程!”
江瑜兮坐在轿子里,陆皓尘和菁菁一左一右在轿外护着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外面传来了孩童的歌声。
江瑜兮掀开车帘的一角:“他们在唱什么?”
“原来柔嘉长公主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
陆皓尘取笑道:“这个啊,是当地特有的习俗,只要有女子出嫁,就会唱这歌谣。这歌谣是祝愿女子出嫁后家庭和睦,早生贵子的赞歌。”
“可惜了,它不适合我。”
一路上长途跋涉,和亲队伍终于到达了大周。
正午时分,日光照耀在石阶上,热烈耀眼。红色的地毯铺陈开来,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芙蓉。
江瑜兮莲步慢移摇曳生姿,熠熠生辉。
她一步步走上台阶,长长的裙裾在身后展开,额上花钿璀璨,芊芊玉指上的丹蔻与红唇华贵之至。而谢怀瑾身着暗红五爪黑蟒袍,剑眉似刀飞入发鬓,鎏金发冠在殿门口发出光芒。
他背手而立,等待着唯一能与他并肩而站睥睨这天下的人。她雍容前行,如登九霄,缓缓迈向谢怀瑾。
日色微移,宫阙之巅,是他和她。
影一展开手中的圣旨,宣读道:“今有和亲公主江氏,乃大晋皇帝之妹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哉。”
影一宣读完后,底下的大周朝臣全都乱了:“立一个和亲公主为后,这怎么可以?”
“皇上这也太乱来了啊!”
“若哪一日这位公主生下皇子,再和那大晋皇帝里应外合,这大周岂不是成了他们大晋的天下!”
…………
反驳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站在最高处的谢怀瑾冷声道:“谁有异议,站出来!”
这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瞬间想到了,半年前,这位新帝是用什么样的雷霆手段,灭了大周的三大世家的。一下子,无人再敢出声。
谢怀瑾满意一笑,表现得人畜无害。
他拉起江瑜兮的手:“从现在开始,卿卿,你就是我的人了。”
江瑜兮踏入凤阳宫的那一刻,被院中的景象惊艳到了。
大片大片的牡丹花海,各种品种都有:黑花魁,洛阳红,粉中冠,蓝田玉,白雪塔……竞相开放。
“主子,菁菁一直不明白,别人都喜欢‘四君子’,为何您喜欢华而不实的牡丹?”
“华而不实吗?”江瑜兮走近那片牡丹花海:“谁说的?”
“你们不懂,人人只知牡丹雍容华贵,却不知它还蕴含着期待和用心付出。”
江瑜兮推门进入殿内。
只见寝殿内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正中央一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与那宫殿上的凤凰遥遥相对……
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推开珊瑚长窗,窗外自有一座后园,周围被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咱们这位皇上为了讨皇后娘娘欢心,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呢。”
江瑜兮看向那出声的婢女:“此话怎讲?”
“回娘娘,这凤阳宫中的装饰全都是皇上亲自画图督工的,那前院的牡丹和后院的池塘,更是皇上亲力亲为。”婢女凑近江瑜兮:“娘娘,自皇上登基以来,奴婢们还从来没有见过皇上这么在意过哪个女子。”
江瑜兮这才正眼看了一眼这个婢女,看见她一脸谄媚的样子,江瑜兮冷声:“这就是大周的奴才吗?菁菁,把她带下去,以后别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那婢女听见后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奴婢做错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
谢怀瑾从外面走入,见一个婢女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而江瑜兮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那婢女见谢怀瑾来了,连滚带爬地到谢怀瑾的脚边,抱着他那黑色长靴不放手:“皇上,皇上您救救奴婢,皇后娘娘她要赶奴婢离开,皇上您帮奴婢求求情……”
谢怀瑾面无表情,一脚踢开她:“影一,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贱婢拖下去,杖毙!”
听见“杖毙”二字,江瑜兮总算有了点反应。
影一依言,和侍卫把婢女拖下去了。
谢怀瑾走向江瑜兮:“卿卿,孤这样做,你满意吗?”
江瑜兮抬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谢怀瑾,好像在说:“谢怀瑾,你有病吧?我只是不想看见她,而你直接下令杖毙,还问我满不满意?”
谢怀瑾用手捂住江瑜兮的眼睛:“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
哦,对了,江瑜兮怎么忘了,谢怀瑾平生最讨厌有人用异样,带着怜悯的目光看他了。
“都出去。”
菁菁担忧地看了一眼江瑜兮,跟着一众侍卫婢女出了寝殿。
凤阳宫的屋顶上,陆皓尘躺在那里,嘴里叼着根草,左腿搭在右腿上摇晃着,看着高挂在空中的弦月。
寝殿内,谢怀瑾浑身散发着王者气息,他勾起江瑜兮的下巴,不容反抗。
“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江瑜兮的语气带着满满的讽刺。
谢怀瑾拉住江瑜兮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
“公主,若是孤说,孤从幼时就开始肖想你了,你信不信?”
“幼时?”江瑜兮笑得更欢了,她一抹眼中的泪花:“谢怀瑾,如果本公主没记错的话,那日我救你回来,你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我面前,掐住我的脖子。你想杀我。”
谢怀瑾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竟然知道!
是了,她江瑜兮可是昆仑仙山上清仙尊座下弟子。
“所以你后面所做,都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
“没错。”江瑜兮逼近谢怀瑾,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声道:“但主要还是看你太可怜,那些人狗仗人势,帮你还能给我自己赚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窝囊的质子,还真的,很好奇。”
“江,卿,卿!”
谢怀瑾一把推开她,咬牙切齿。
“我在呢,干嘛叫得那么大声,我还没聋。”
谢怀瑾掐住江瑜兮的脖子,眼睛布满了血丝:“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这四年来,你对我,只有怜悯和利用!说!”
“你说错了,一开始是怜悯和利用,但后来……”江瑜兮见谢怀瑾的目光中那一抹期待,她缓缓开口:“但后来,就只剩下,利用了啊。”
谢怀瑾听见她的后半句话,如坠冰窟。
“好,很好……”
谢怀瑾放开她,步步后退:“利用?很好。”
谢怀瑾看江瑜兮的目光,带上了恨。
江瑜兮,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呢?
那个陆皓尘吗?
江瑜兮,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对你动情心软了,我要你,生不如死!
谢怀瑾推开殿门,扬长而去。
陆皓尘从屋顶上跳下,进入殿内:“瑜兮,你这又是何苦?”
“不论是家国还是儿女私情,我都不可能选择他,更不能选择他。”
“那我呢?你会选我吗?”
“我不知道。”
陆皓尘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随后又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知道就不知道嘛,你这什么眼神?”
江瑜兮看着那一院子的牡丹花,想起了那婢女的话:“那前院的牡丹,更是皇上亲力亲为……”
亲力……亲为吗?
江瑜兮闭了闭眼:“开始我们的计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