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见二小形容拘谨,不禁笑道:“且先坐吧!”说着指向周围空出的两块石头。
令狐冲与岳灵珊忙自称谢,然后坐在石上。这也是之前岳不群夫妇所坐之处。
曲非烟瞧了他们片刻,忽而笑道:“你们怎么坐得这样直?学夫子做学问么?”
一句话说得令狐冲和岳灵珊都笑了,当即放松了不少。令狐冲故意叹道:“我也不想装相,然而师命难违,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风清扬“嘿”了一声,道:“岂有此理!岳小子就是这般古板无趣!学剑重的是悟性,岂是装装老实样子便能学会的!?”
岳灵珊闻言一愕,令狐冲却陡然站起。
风清扬奇道:“你做什么?”
令狐冲沉默片时,拱手道:“风太师叔,您是长辈,自可随意评判我师,但我身为我师的弟子,却听不得这些话。我不向您学剑了,告辞!”说罢便转身离去。
风清扬不禁怔住,一直到令狐冲即将出洞,方喊道:“等等!”
令狐冲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怎么?”
风清扬摇头苦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算是我说错了话。你且回来坐下,我不说你师父的坏话便是。”
令狐冲展颜道:“如此甚好!那就劳烦师叔祖费心传授了,小辈恭听您的高深剑道。”说罢回至自己座位坐好,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
风清扬一愕,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一个令狐冲!你这般脾性,甚对我的胃口!”
一边冷眼旁观的裘千仞见此,暗中叹道:“人物相性真是奇特!就算此时剧情已是大变,风清扬和令狐冲依旧会有这等缘分。可见人物间相性之奇特!”
不提裘千仞心中作想,只说风清扬。他越看令狐冲越是顺眼,依稀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于是也渐渐改变了单纯传道的想法,打算将衣钵真正奉出,起码要让令狐冲得到切实传承。
他沉吟了一会儿,方道:“我如今所传的,乃是独孤九剑,而论起独孤九剑的来源,便不得不提数百年前一位江湖怪杰——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除裘千仞外,其余几人均是一惊,只觉得此名之中蕴含了一股奇特的霸气,竟是比“东方不败”之名还要突出。
“求败?”令狐冲喃喃道,“世间武人练武,为的是打败其余高手,唯我独尊,还有希求自己落败的么?”
风清扬叹道:“这便是此位前辈与众不同处,也是他可贵的地方。”
他顿了顿,朗声诵道:“余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待得声音落下,现场氛围已是安静异常。风清扬看向在场众人,视线在令狐冲身上顿住,道:“这是独孤前辈留下的遗言,乃是以剑刻在其隐居之处的石壁上。后来有两个人,于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他的隐居之所。其中一人乃是南宋末年的名侠杨过,另一人则是元末一名书生。也就是传我‘独孤九剑’的那位前辈。”
裘千仞听至此处,不禁啧啧称奇。他当然知道独孤剑冢之事,但不知除了杨过,竟还有一人也去过那里,并得到了‘独孤九剑’的传承。因此他也来了兴趣,认真听起风清扬的讲述来。
只听风清扬继续道:“独孤求败前辈的剑术境界,早已到了神而明之的程度,世人只要窥得其中一二秘奥,便可称雄于世。那位杨过杨大侠,得到了‘重剑’传承;而书生前辈,得到的是‘刚剑’传承。所谓‘独孤九剑’,便是前辈以‘刚剑’为基,自创而出的一套奇妙剑法。”
令狐冲问道:“什么是‘重剑’?什么是‘刚剑’?”
风清扬道:“‘重剑’的关窍已不可考,传我剑术的前辈亦只是告诉我有此一事而已。而‘刚剑’么……”
他顿了顿,道:“独孤求败前辈对此的原话解释是:凌厉刚猛,无坚不摧。”
众人闻听,不禁愕然。曲非烟奇道:“那不是废话……唔!”她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嘴巴,大眼睛惊恐地瞥向裘千仞。原来是想到对方令其不得胡乱插话的告诫。
然而此时裘千仞只是瞧着风清扬,目露若所所思之色。曲非烟眼见对方没注意自己,不禁松了一口气。
风清扬失笑道:“猛然听来,确是废话。但在深谙剑术,天资绝顶之辈看来,却是醍醐灌顶之要诀!书生前辈便是此等样人,他通读百家典籍,闲来习剑,乃是文武兼备之大才。可惜时运不济,遇到乱世,便在荆楚之地隐居。”
“一日他出外闲游,偶然发现独孤前辈的隐居之所,看到了这句话。他当即便有融会贯通之感,于是耗费三日三夜,创出了这套妙至毫巅的‘独孤九剑’!”
令狐冲叹道:“前辈风采,确是令人向往!独孤前辈固然境界高绝,而这位书生前辈,亦是不遑多让。对了,这位书生前辈到底姓甚名谁?风太师叔为何只以‘书生前辈’称之?”
风清扬苦笑道:“这位前辈的真实名讳,我也不知。当年我在荆楚之地闲游,偶在客栈遇到这位前辈,请他喝了一顿酒,他便留于客栈三月,传我‘独孤九剑’,以作答谢。我也曾问其名号,他却说:‘你我萍水相逢,以酒相交,又何必学那世间庸俗之辈,通名报姓?’说罢便飘然离去了。”
令狐冲拍着大腿赞道:“好一个‘以酒相交’!可惜此间无酒,不然定要浮一大白!”说着眉飞色动,露出激昂之态。
岳灵珊小声道:“大师兄,你忘了爹爹嘱咐的事了?不可在风太师叔面前失礼!”
令狐冲闻言愕然,忙道:“对对,我又得意忘形了!”又冲风清扬抱拳道:“风太师叔莫怪!”
风清扬摆手道:“不怪,不怪!冲儿,看见你时,我便想起了当年的我,也是这样肆意憨直。书生前辈传我剑术时,也曾说过,若非见我为人淳朴豪爽,令他看得入眼,又怎会传我剑术?哎,说起来已是四十年前的往事了……”他说着眼望虚空某处,目光渐渐迷离,显见是想起过往,不胜唏嘘。
裘千仞忽道:“风老先生,你说得有些远了。”
风清扬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是远了,多谢裘先生提醒。嗯,我来讲授‘独孤九剑’的招数要诀,你们要仔细来听。”
众人听闻,均是精神一震。方才风清扬所讲过往轶事固然有趣,但如何能跟绝顶武功的秘奥相比?所以大家都挺直身子,将目光俱都投到风清扬身上。
风清扬沉吟片刻,喃喃道:“从何处讲起好呢?哎,你们的年纪虽轻,但也自小练武,有些根深蒂固的认知,若不打破,又怎能明白‘无招’之境?若不明白‘无招’,又如何学得独孤九剑?嗯……有了!”
他的眼睛倏地一亮,指着通往内洞的入口,对众人道:“你们先去里面看看,过得片刻后出来,讲述自己的看法,然后咱们再来学习!”
任盈盈、曲非烟闻言,俱是一愕,因为她们早已见过内洞中的图画。令狐冲、岳灵珊却甚是惊奇,他们方才也发现石壁上新开了一个大洞,不知通往何地,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问询罢了。
令狐冲看了洞口一眼,问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风清扬道:“看看便知,总之对你等有益无害!”
令狐冲想了想,只好压下满腹疑惑,拉上岳灵珊,一起往内洞走去。
风清扬见到任盈盈和曲非烟面面相觑,并不起身,便道:“你们也一同去,仔细感受一番。”
任盈盈起身拱手道:“是。”便拉起欲言又止的曲非烟,跟在令狐冲和岳灵珊后面,进入内洞之中。
裘千仞看着众人消失的身影,不禁笑道:“老先生如此苦心孤诣,可不像是单纯传道,似是在承继衣钵啊!”
风清扬抚须叹道:“裘先生法眼无差!难得遇到合适之人,若不趁机传下衣钵,我怕余生后悔啊!”
其后两人静默下来,闭目养神,等待四人出洞。
过不多时,就听见男女惊叫之声,似是由令狐冲和岳灵珊发出,随后便不闻声息。
不到半个时辰,任盈盈和曲非烟先行走出,曲非烟向风清扬和裘千仞报告说:“那两人魔怔了,看着石壁不肯出来呢!”
任盈盈则道:“可需要我们将其强行带出?”
风清扬摇头道:“不必。看得越久,破得旧念越干净。你们呢?二次进洞,有何感想?”
任盈盈道:“洞中记述的五岳剑派剑招当真巧妙,其中尤以华山派为最。”她刻意不提洞中的破招,只是恭维华山派。
风清扬含笑不语。
曲非烟皱眉道:“我觉得这些人物画得死死的,出招的人死,破招的人也死。”
风清扬展眉笑道:“这样么?倒是有些意思。”他瞥了二人一眼,道:“你们且坐下吧,等他们出来再说。”
任、曲二女答应一声,便在石头上坐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令狐冲和岳灵珊终于跌跌撞撞地出洞而来。前者目光涣散,后者面色苍白,显见是遭受了重大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