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强调道：“但是我们这一届不还是在国家队上出成绩了吗？未来也不排除眼下这批诞生于薄弱基础上的国家队不能出成绩。相对来说，国家队成绩虽然一度达不到群众希望的高度，但实际上基本一直是领先于我们的基础的。”

马凡舒看着台下笑道：“听起来好复杂。”

“简单说就是我们的足球群众基础落后于国家发展水平，我们的国家队领先于足球群众基础，基本匹配我们国家的发展水平，这三个环节呈现了一个V型曲线，原因就是我们的民族性格：我们要发展，所以群众体育相比西方、相比南美要低。同时我们喜欢主观努力、我们不喜欢放弃，所以我们的职业体育与群众体育的对比比别人要高。你注意了解一下我们国家有多少群众体育基础设施就明白了，这个我说过很多次了，它并非单纯是政府或者企业不去做，而是老百姓的需求也没那么旺盛。”

马凡舒温和的注视着王艾：“从一个球员转变为管理者，不容易吧？”

王艾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台下：“是啊，当你开始全面接触这个工作，全面了解这个工作、全面参与这个工作，你面对的是很多要素搅合在一起的局面，你很难拍着胸脯承诺什么，尽管你很想说好听的，但你说不出口。希望我今天说的这么多，不会让大家误会我是在故意绕圈子、含糊其辞，我是在很认真的和大家做汇报，事实就是这样。”

“那么，中国世界杯的预期是什么？我们有主场优势？”白岩松问出了重磅问题。

王艾笑了下：“小组出线，嗯，也许足协会要求我们进入八强。”

“主场优势下你们的目标也是八强吗？”

王艾舒了口气，摇摇头，指了指自己：“我多大了？”

“34或者33。”

“明年如果疫情不过去，可能就要后年举办，那我就是35、6了，对吗？可在你和大家的心目中，我会不踢这届世界杯吗？为什么？”王艾看白岩松在思考，没着急，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放下后对着大家的目光坦然道：“按我们央视解说员的习惯，我已经算是老将了对么？哪怕我一个赛季还能踢进5、60个，大家也会下意识的为我担忧、为我依然打主力的国家队担忧，对么？”

大家本能的点头，王艾做了个手势：“起起落落是足球的常态，我这一届国家队很强大，但我们也是末期了，走入尾声了。董方卓一度是我们的主力中锋，可他已经退役四年了，我们这批人出身在85国青，算算，85年生人，现在多大了？36了，岁月不饶人。尽管现代生物科技展现出了令人惊讶的发展前景，未来的运动员可能完全摆脱老伤老病的负担，职业寿命惊人的长，个个都是三浦知良，但很可惜，我们这批人赶不上了，也许只有极个别的，比如我还有陈涛比较幸运，但我们整体这批人已经是历史了。那么，随着我们的老去，国家队成绩出现下滑是难免的，即便有主场优势，我坦白说，要想实现小组出线都是不容易的。我们现在的国家队水平，也就是勉强进入世界杯决赛圈，除非极其幸运，否则不能指望我们走的太远。这是一个客观的、冷冰冰的现实，是一个令人情感上难以接受，但我们必须勇敢正视的现实。”

不知何时，直播间里响起了低低的、浅浅的音乐声，带着淡淡的惆怅。

王艾的诉说引得一些人泪眼朦胧，他们不愿接受辉煌的“王家军”的落幕，就像他们不愿接受青春的老去。

王艾说完，白岩松、马凡舒十几秒没说话，一起品味着这种苦涩和岁月的无情，直到王艾再次发声。

“当然，大家也不要太伤感，那个，导播同志，请把音乐停了么？这又不是艺术人生。”

白岩松笑出声，那边音乐停了他开口：“你有什么好消息么？”

“嗯，两个，一个是我可以保证哪怕我们衰老，我们依然会努力，会在主观上尽量盘活资产、达到一个比较理想的目标。如果谁实在太伤感的话，可以多关注我，我还没有体会到衰老对我的削减，毕竟一个月前我刚刚创造了新的跳远记录对吧？另一个是中国足球的基础在日复一日的雄厚，不排除出来一些很厉害的年轻运动员来接替我们，甚至可能就在几年之内。所以中国足球的低潮期可能并不会伴随我们的退役持续很长时间，也许几年之后你们就会发现新的85国青。”

观众席开始自发鼓掌了，等掌声停歇马凡舒道：“我一直很好奇，当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衰老到无法重复当初的成绩了，有些动作做不出来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人生路上总是会面临类似的问题吧？就好比说小时候我会花费很长时间去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打猎，可现在我再也找不到当初的乐趣了，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当然会有些伤感，但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只要你还有工作要做，还有新的乐趣，你就会很自然的过渡。”

“那么有一天你退役后会做什么？会回归家庭吗？”

“大概会吧？我现在兼职不少，每天也花费不少精力，但并不是我的全部。如果我退役，国家还需要我，那我就会把全部精力放在我任职的岗位上。至于家庭……哈哈，我从来没离开过啊。”

“没离开过？”马凡舒反问：“那我就要请教一下许博士了，我能请她上来吗？”

王艾瞪眼睛：“不能！”

马凡舒嘻嘻一笑：“有情许博士！”

许青莲在人们的掌声中落落大方的站起来，上台来和马凡舒、白岩松先后握手，然后来到王艾身边扒拉他：“搬椅子去。”

王艾一边起身一边翻楞眼睛：“你咋不搬呢？”

许青莲赶苍蝇一样挥手：“一边去！”

王艾嘟嘟囔囔走了，白岩松抚掌大笑：“白云黑土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