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儿。”
一声轻唤传来,被幕凌扣住脖子的阁员手脚拼命挣扎,不断看向秦太傅。
周遭众臣忙不迭开口,“太傅,瞧你女儿,这里是朝堂,不是后宅,轮不到她放肆!”
宫中干道,连接皇宫正门和金銮殿,无比肃穆的地方,怎能胡来?
两旁禁军也是,笔挺站立,未曾有人上前阻挡。
看到父亲,秦云舒满身冷冽散去。
秦正看着女儿,朝臣说的规矩和放肆,他全然不觉。
终究,还是被女儿知道了,比起萧瑾言失踪不见,通敌叛国的罪名扣下,更令人难以接受。
为国出生入死,同僚竟落井下石。
从弹劾到证据呈上,他一直没出声,没有辩驳,也没有其他话。
身正不怕影子斜,事实会告诉众人一切。
为官几十年,他什么风浪没见过,即便被人背后指点,他也正义凛然。
可如今,女儿在……
“父亲。”
秦云舒终究出声打破寂静,目光坚定不已,声音铿锵有力。
“无论身处何境,我挺得住。”
无需担心,所有的一切,她都承受的起。即便远隔千山万水,她和瑾言的心,连在一块。
秦正定定的瞧着她,眸中波光微闪,他想过很多种女儿的反应,但没有一种是她现在这样。
倔强坚强,明明是个女子,却比很多男子都要……www.jiangnanxs.com 江南文学网
他娇养十几年的女儿,他的心,很疼。
“舒儿,父亲和你一起。”
一语落下,秦正转身和秦云舒并排,看向金銮殿方向,丝毫不看周遭众臣。
就连被幕凌扣住的朝臣,他也不递去一眼,遑论替那人说话。
一张臭嘴,痛打一顿才好!
“太傅,你……”
众臣惊讶,眼珠子一个个瞪大,不敢置信的看着。
不劝阻女儿,还跟着一起胡闹。
“罢了,太傅宠女,谁人不知?咱们别管了。”
渐渐的,没人插手,但也没走,全站在旁边。
“你们……,你们不能不管我啊!”
被扣住的阁员急了,扯着嗓子大喊,顿时力道一重,他无法呼吸。
幕凌的眼神一点点沉下,想到这些人污蔑侯爷,手劲越发大。
最后,被制住的阁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咚——,随着幕凌松手,整个人倒在地上。
“皇上到!”
太监高亮的一声,明黄龙袍渐入眼帘,众臣立刻收回深思,作揖行礼,齐齐而出。
“微臣参见皇上。”
楚凛步步沉稳,眸神深邃非常,看着被掐的晕过去的臣子,他一言不发。
最终,视线落在秦云舒身上。
她来,在他预料中。只是没想到,直从宫中干道走。
“臣妇拜见皇上。”
秦云舒福身行礼,不等楚凛出声就已起身。
“皇上,您信萧瑾言吗?”
没说定北侯,也没以大将军冠称,而是名字。
你信随你走南闯北,替你打下江山的兄弟吗?
当你被先皇冷落时,仍是默默无闻的四皇子时,他就在您左右。
您信他吗?
轻声而出,众臣一听,作揖行礼的手跟着握紧。
定北侯夫人,好大的胆子!竟这么问皇上,更不等皇上回应,径自问话。
秦云舒视线分毫不移直视楚凛,许久,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静。
最终,她轻笑,“臣妇以性命担保。”
若罪名坐实,她这颗脑袋,随时拿走。
楚凛眸神微闪,最终开口,“大可不必,朕信他。”
从布政使联合内阁弹劾萧瑾言,楚凛一直没有表态。
如今,众人听皇上这么说,心中了然,再也不敢议论。
“皇宫重地,朕念你担忧定北侯,不罚你。再有下次,定不轻饶。太傅,领她回去。”
说罢,楚凛眼神下去,旁侧孙公公领命。
“皇上,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您不是君王,是寻常人。为了家人,也会这般。”
说着,秦云舒再次福身行礼,而后转身朝宫门走。
无需相送,她自己走。皇宫的路,她很熟悉。
最后一句字字想清晰,声音清亮,众臣暗抽一口凉气。
定北侯夫人,已不是大胆两字能形容,这番话,无疑在说皇上冷情。
他们不由得看向皇上,只见眸色阴沉,薄唇抿紧,似乎动怒。
许久——
“退下。”
低沉二字,楚凛转身离开。
这一刻,朝臣越发确定,定北侯夫人最后那句话,皇上动怒了。
即便君王真的狠绝,也不许被人当众说,你残忍冷情,没有任何感情。
无疑挑战君王底线,若是旁人道出,这颗脑袋早没了。
当秦云舒离开皇宫坐上侯府马车时,楚凛已经到了北侧宫殿。
他没有马上进去,站在院门外,望着一片绿景。
秦云舒那句话,她也说过。
都觉的他冷情,没有半点怜悯,试问,他的境况,又有谁懂?
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明白,齐宫,父皇,已故皇后,所有一切都在逼他。
隐忍方能成功,冷血才能得手。
“你来了很久,为何不进来?”
轻吟女子声响起,楚凛定睛看去,只见秋桐站在眼前。
在她面前,他的心会莫名安定。
楚凛扬手,袭长的臂膀一把扣住她,顺势拉回怀中。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双臂收紧。
最近,她出奇的安静,再也不说回周国的话,也不说离开。
好像真的要留在齐宫,一直陪他。
对她,他总有愧疚。她适合草原旷野飞驰,却因他,困于皇宫。
“秋桐。”
“嗯,我在。”
秋桐依偎在他怀中,头埋在胸膛,她深深呼吸着,独属于他的味道。
五天前,她在齐宫意外发现殿下身边的人,她知道,殿下已经开始行动。
她马上就能回去了,越接近日子,她的心情越复杂。
这段时日,她很安静,难能可贵的宁静,是她和他最后的时光。
“给我生个孩子,可好?”
轻言细语飘入耳中,秋桐愣住,她抬头怔怔的望着。
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楚凛低头认真的看着她,“生个女儿,像你一样漂亮。”
她看的出来,他真的想。
她思考许久,最终,她笑道,“好啊!”
眸眼弯起,里头溢满的光亮灿若星辰,仿似回到六年前,两人初见。
两人各领营军,她跨于血红战马上,手执黑鞭,朝他指去,笑吟吟的说。
“你就是齐国四皇子?长得不错嘛!”
…………
一整天,楚凛没有回太和殿,也没有批阅奏折,在北侧宫殿和秋桐呆了一整天。
夜幕降临,定北侯府。
白日还亮堂炎热的天,到了晚上,突降暴雨。
秦云舒坐在内寝椅上,轰隆隆——,炸雷闪过,她一下子惊醒,心没来由的剧烈跳着。
坐立不安,心一阵阵的慌。
她紧紧抓住椅子把守,瞧着漏光的沙漏。
“侯夫人,你去哪,外面下雨了!”
眼前人影一晃而过,竹芍急了,拿着一把油纸伞追了出去。
“柳意!”
她拼命喊着柳意,出院门时,柳意瞧到,急的追了过去。
孙广和幕凌,一人拿着一把伞,急匆匆追着。
秦云舒不顾一切,直奔大门,滂沱大雨而落,不一会打湿她的衣裙。
当竹芍和柳意赶到时,就看到秦云舒站在府门,愣愣的瞧着漫无边际的雨幕。
浑身都湿了,任凭风吹着。
柳意急了,连忙上前,“您身上都潮了,会受凉。奴婢求您了,您回屋吧!”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急的柳意都快哭了,却在这时,她听到笑声。
“柳意,我觉的,他快回来了。”
一语落下,柳意直接哭了,她不知说什么好。
旁侧,孙广站着,听着阵阵哭声,就要上前扯住她,却被幕凌拽住。
这时候,竹芍也跟着上去,本想劝说,却听一阵马蹄。
渐渐的,越来越清晰,跨马之人,穿着一身蓑衣。
那匹马……!!!
“夫人,侯爷!”
“是侯爷!”
柳意和竹芍,忍不住大喊,兴奋的难以言喻。
孙广和幕凌怔怔望着,两个大男人,这一刻,眼眶红了。
秦云舒僵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握起,望着雨幕下,跨马而下的男子,每一个动作,她都那么熟悉。
最终,蓑衣褪下,笔挺袭长的身形。
萧瑾言看着秦云舒,见她浑身被打湿,衣裙摆角淌水。
他眉头微皱,右手扬起就要挽住她。
啪——,响亮的巴掌声,打的众人全愣了。
竹芍和柳意傻傻瞅着,孙广和幕凌二话不说,忙上前扯离她们。
“侯爷回了,快去主院煮水。”
府门外,一片静悄悄。
秦云舒抬头,定定的望着她,打巴掌的手扔扬起。
萧瑾言低头瞧着她,笑了,“夫人,打得好。”
说罢,袭长臂膀再次伸出,快准狠的搂住她,不管她再挣扎,也牢牢报紧。
多日的隐忍,不安和紧张,在见到他的那刻,彻底崩溃。
眼眶募的红了,喉中尽是呜咽,她抬手一下下打着他。
也不说话,就这么打着,泪水决堤。
萧瑾言慌了,“夫人,打的不解气,回屋我就跪下,别哭。”
他受不住她哭,一哭,他的心,特别难受。
终于,秦云舒止住哭泣,抬手抚住他的脸,从下巴到鼻梁,再到眼睛。
滂沱大雨仍在下,撑起的油纸伞放置门旁,寂静美好,苦涩甜蜜。
府门一角,兵士身穿蓑衣笔挺而立,瞧着眼前景象,不敢上前。
“谢大人,侯爷还要回宫禀告,您要不上前提醒一下?”
从萧瑾言下马到现在,谢运之一直都在。
秦云舒的所有反应,尽入他的眼,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有多失败。
她爱萧瑾言到骨髓,和他,终究两路人。
募的,他笑了,摆手道,“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