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后,城里的各个庙会也热闹起来。
每逢佳节之后,庙会便是那些年轻男女们最期待的时候了。那是心意相通,或尚未戳破彼此关系时的一大相处机会。
到时的热闹程度不弱于长河河畔。
闲月没有逛过庙会,姜奉云从来不许她跟别的男人单独出去,更别提这种特殊的约会了。
不过府里的婢女大多都去过,所以每年去过的人都会和闲月说起逛庙会的光景。
“听说,逛庙会那天,只要在姻缘树下取红喜帖两张,悬挂在高处,挂的越高,二人便越会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闲月手里握着书,半倚在塌上。桌上的小食和水果吃了一半,可爱的小鹦鹉在桌面上追逐一颗小葡萄玩。
眼前说话的是几个年纪相仿的婢女,她们正在给闲月描述去年的庙会。
说着说着,闲月便心猿意马起来。不知怎的,竟想到自己跟卫景修一起逛庙会的样子,还有月光下那个吻。
越是有这种念头,就越是阻止不了思维扩散。
闲月慢慢脸都红透了。
“小姐?您怎么了?”一个婢女看出闲月端倪,好奇问道。
闲月忙回神,摆摆手,“有点…有点热,你们去开开窗吧。”
婢女们疑惑,但也没多问,照旧办就是了。
她独坐在榻上发了会儿呆,伸出手指蹭蹭那小鹦鹉圆润的脑袋,没多久,外头有个婢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小姐,常府那头出了点事,大小姐仿佛动了胎气。”
“什么?”闲月一下子坐起身,立刻紧张问道,“你打听到出了什么事没?”
“大小姐的陪嫁丫头来传话,听说常公子昨夜酒醉未归,今儿早才回来,满身酒气,神智都尚未完全清醒。”
闲月张了张嘴,但又顾虑什么,于是转而又问:“去给兄长说了吗?”
“奴婢先是去回禀了姜大人,才来告知您的。”
“兄长……怎么说?”闲月斟酌着语气问。
那婢女面露难色,绞着手帕说:“姜大人的意思,是说这已然是常府里边的事,轮不到公府管教。也让奴婢告诉您,不要轻易去劝说大小姐。”
意料之中的答案,闲月叹了口气,回神靠在榻上的软垫处。
“那姐姐现在如何了?动胎气什么的,不要紧吧?”
婢女摇摇头,“常守大人今日在家,现下已经服了固胎的汤药,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常公子,她有些伤心了。”
闲月看了她一眼,缓缓支起胳膊扶着额头。从前,常思慕对酒的态度和自己一般,都是厌恶。
也不知怎的,如今竟也沾了这恶习。
闲月不愿意去深想,但到底姐姐伤心,于是又说:“你去库房,让管家拿些上好的人参送去常府给姐姐,让她好好养胎,不要劳心费神。”
“是。”
待婢女走出房门,闲月悄悄掀开影纱,看见姜西雁的陪嫁丫头站在院子里。
那丫头穿着一身翠色,衣料花纹都是寻常不过,发间竟连一支像样的簪子首饰都没有。
陪嫁丫头不似寻常的奴才,即便嫁去夫家,他们的吃穿用度都代表着主子本家的水平。
姜西雁虽然已经嫁人,但温国公府依旧每月给着例银接济,好让她在常府拿的住权势,说得上话。
公府阔绰,即便是例银,也比其他府邸的高上好几倍。养活身边的奴才更是绰绰有余,完全不至如此寒酸。
闲月有些烦闷地松开手,转而把书不轻不重地扔到手边的小桌子上。
这个小小的风波不痛不痒地闹了一两日也就过去了。
这段时间姜奉云很忙,经常出入皇宫,为秋狝作准备。
为了进宫的事,闲月这边也不能闲着。
姜奉云给她请了礼仪的嬷嬷和裁剪衣裳的绣娘裁缝们,一时温国公府也热闹得很。
“见了主子,您得这样行礼……”
院子里,嬷嬷们有的教习规矩,有的展出画像给闲月认人。身边还有几位裁缝比划着她身上的衣料和首饰。
众人忙络着,丝毫没有发觉长廊下,有个男人早早到了。
“嬷嬷们要记住这么多规矩怕也是不容易,府里但凡有千金姑娘要进宫都得劳烦你们。”
闲月让婢女们给他们各自赏了额外的银两,托他们仔细教习,免得来日进宫出了差错。
“谢谢姜小姐,公府到底是公府,比其他小姐主子是要大方许多。您也聪明,这些规矩啊咱们做奴才的都不用多说,您就记住了。”
那些人知道公府的势力,本以为这娇生贵养的大小姐会是个刁蛮性子,未曾想,却十分柔顺。
闲月浅浅笑了一下,刚回身坐下,就看见卫景修站在那里笑着望着自己。
“你……你怎么来了?”闲月瞬间像是屁股长刺,一下子站起来。
众人一看是将军,立马行礼问候。
“听说你都练了一上午了,这宫里的规矩是繁琐,可离进宫还有时日呢,你们都退下吧。”卫景修摆摆手。
闲月瞧他打发了人,嘟囔道:“你日日进宫自然司空见惯,我才第一回……”
“什么?”卫景修故意装没听清,多问了一句。
闲月摇摇头,让婢女换新茶来。
“几日不见,你好像清减了不少。”卫景修支着胳膊看她,语气突然很严肃地说道。
闲月下意识摸了摸脸,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围,站起来转了一圈,“有吗?”
卫景修郑重地点点头。
“大约是小姐前些日子担心常府那头的事吧?”婢女上茶,接了一嘴提醒道。
听见常府二字,卫景修眉头皱起来,可看闲月,对方只是拿起茶面色淡然地喝着。
卫景修朝那婢女打听一二后,说:“酒醉未归?他身边没个伺候的人?”
“是有的,不过听说什么也没问出来,就只是说在大街上睡了一觉。”婢女说。
闲月放下茶杯,“好在姐姐的胎无碍。”
卫景修狐疑地盯着闲月,闲月被他那种眼神看得发毛,问:“干嘛这样看我?”
男人盯了半晌,似乎想从闲月脸上探究点什么,过了一会儿,甩手道:“无事!”
沉默半晌,卫景修忽然又支走了院子里服侍的婢女们。
闲月眼瞧着自己要与他独处,又想起那个吻来,霎时有些坐立难安,很想留一个婢女陪在身边。
片刻,院子里只剩他二人。
卫景修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地有些紧张起来,他的食指轻轻敲着桌边,似乎思虑许久,才开口说话。
“那个……”卫景修清了清嗓子,“听说庙会挺好玩的,你去吗?”
闲月表情一滞,想起婢女说的那句永结同心,瞬间耳尖一热。
“我、我没去过……”
听此,卫景修喜上眉梢,“那,那今年去吗?我也没去过,听说庙会有很多你爱吃的东西,也有许多稀奇的玩意儿。”
闲月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辩驳:“公府里什么都有,自然,庙会有的东西兄长也能给我……”
话音落下许久,闲月不见对方出声抬头去看,发现卫景修有些闷闷地坐在那里。
不知怎的,这一幕好像失落的小狗,闲月嘴角微微勾起,故意道:“将军若是想去庙会,必然有无数佳人做伴,何需邀我一个前行?”
卫景修投来一个眼神,形似怨妇。
闲月忍不出噗嗤笑了一下,微眯着眼睛抬头瞧他,“听说去庙会的人心意相通,上回许愿我替你许了三妻四妾,这回没准倒是能灵验呢。”
“你明知道我……”卫景修低声说了两句,然后不说话了。
瞧他真失落了,闲月倒也稀奇。从认识卫景修到现在,不说他特别狂妄吧,也总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从没有这样患得患失的。
闲月这会儿也认真起来,收了手帕道:“卫将军……”
“怎么这时候又开始叫我卫将军了?”
“我…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心意的,方才玩笑没有戏弄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卫景修撑着下巴,懒懒地说:“这叫没有戏弄?”
闲月低头,“只是,诚如我刚才所言,逛庙会的男女心意相通。我……”
“你不喜欢我?”卫景修追问道。
闲月猛然抬头,竟说不出个是与不是,总觉得如鲠在喉,一时间自己宛如混沌之中。
二人对视片刻,卫景修忽然收了视线,站起来道:“也是,已然陪伴了这些时日,若闲月真的对我有心,便也不必在此纠结了。”
“我……”
卫景修耸了耸肩膀,“无妨,那日正巧我也要进宫,时间本就赶。”
见他一股脑地改变了心意,闲月内心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更堵了。
但二人最后也都没有如以前那般说笑,话不投机半句多,闲扯了几句客套话,卫景修便离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