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韩芒大急,“你要不信,我发誓,立誓总可以吧。”
韩芒一本正经,举手仰天道:“我韩芒在此立誓,绝对没有杀害……杀害……”
他停了下来,转头对翼华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能告诉我吗?”
但见她凶神恶煞地瞪过来,亟亟续道:“我韩芒,绝未杀害眼前这位姑娘家人,若誓言有半分虚假,愿遭天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誓言说完,见她平静下来,为她解开绳子。那知她得了自由,立即抓住自己脖子,砰然翻到在地,拳头再度举起,这一次却是凌于额旁,久久不曾落下。
她坐倒在地,泪流满面,放声大哭。
韩芒升起的一点恼意也随之烟消云散,试想一下,同遭此罹难,感同身受,谁不崩溃。
“喂,你不要紧吧,”韩芒本想安慰两句,却不知如何落语,抓了抓头发,“你别哭啦,你应该找到杀害家人的凶手,替他们报仇才是。”
翼华猛地抬起头,沙哑地道逼问道:“你知道杀害我家人的凶手是谁?为何在我家附近?是不是心怀不轨?”
韩芒连忙后退,摆手道:“没,没没,我只是路过,既不知道凶手是谁,更非心怀不轨。”
翼华看出此人并非大奸大恶,任他也干不出此等凶恶之事,况且他还立下誓言,不是假话,只不过是巧合遇见而已,是自己太失态了。
她一步一步往家走去,只听他远远喊道:“喂,别犯傻,凡事总会挺过去的。”
说完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说这几句话,应该是觉得她可怜,可她头也不回消失在尽头。他心想:“算了,还是回家吧,姐姐应该也回来了。”
翼华再度回到家中,还未入家门,却听见撕心裂肺的声音。她立刻分辨出,是大哥翼骏的声音,急忙奔入,顿见他抱着双亲的尸体悲痛欲绝。
“大哥!”
翼华喊了句,翼骏却仿若未闻,沉浸在悲伤之中。许久他才道:“为什么,父母家人好好的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翼华无言以对,只跟着哭。翼骏却逼视她,问道:“我问你,适才你去那儿了,是追杀凶手吗?”
翼华摇了摇头,答道:“那人不是凶手,他走了。”
“怎么能放他离开,”翼骏破口低吼,“没大刑伺候,你怎么知道就不是凶手?那你跟我说,到底谁才是?谁才是?”
面对哥哥的狂怒,翼华只道:“都怪我,都怪我!”
“怪你,”翼骏恶狠狠地盯着妹妹,“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翼华便把朝石之事说了出来,深悔把这颗祸害之石带回家,可翼骏却真要气炸了。“啪”的一声甩了一巴掌,怒吼道:“翼华,真有你的,好端端一个家,全毁在你手上。”
甩了一巴掌仍不解怒,端起一脚,顿时把翼华踢出屋外。又赶至屋外,一拳一拳往她身上招呼,口中不住地道:“我就想不通,一个女子日日夜夜想着质修,不安分,不尽孝,不仁不孝,你还算个人吗?”
翼华任打任怨,因为愧对家人,即便是被哥哥打死也是理所应当。翼骏满心怒火,出手时却也避开要害,虽然把她揍的惨不忍睹,但并不致命。
总算打累了,哀声道:“你……你给我滚,不许你玷污父母亲人。”
这一点却是万万做不到,即便翼骏真下狠手,也要为父母、奶奶、弟弟安葬。可是翼骏只准她看,不准她动,一切的操持都在翼骏手中完成,一切的过程却都在翼华眼中完毕。
翼骏就近掘土,却缺少棺木,除了两口家里储置的上好棺木,还差两口。若加上邻居,则岂止两口。翼华主动揽活,从黄都城中运来数十口棺木,这才把所有人入土。
没有隆重的白事宴席,唯有无尽哀痛的两个人,替家人上完头柱香,兄妹二人再度洒泪。
翼骏却忽然站起来,很冷静地道:“你认为谁会是凶手?”
他觉得是时候讨论这个问题了,当他问出时,期望翼华能有明确的答案。可是,她沉默了很久,满脸迷茫,对此竟一无所知,顿感大失所望。
他背起行囊,就此离开,心里打定主意,必定要把凶手追查出来,不管途中有多艰难。同时,眼前这个妹妹他也彻底抛弃,若非一母同胞,定杀不饶。但真要这么做了,他怕九泉之下的父母伤心,责他不识大体,过于凶鸷。
这事翼华反复思索很久,但一一分析后,均觉不可能。因为此事她对谁也没说,也能保证点点不会透露半点风声。若按照素日嫌隙交恶之人来算,赵然、宋灵纾可算,但他二人正忙着自己的事,不可能千里赶来这儿行凶。
那到底谁知道这半块朝石之事呢?
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疑问一直在心里盘旋,挥之不去,快把她折磨成疯子。
夜里总是噩梦缠身,有时梦见自己手里攥着一把刀,刀上满是鲜血,而父母就倒在自己脚下。梦至此处便惊醒,醒了之后便再难入眠,红着眼圈直至天亮。
有时梦见父亲大声质问她,说:“阿华,你是不是不孝?咱们家落到如此下场是不是因为你?”翼华有心辩解,却只瞧的见家人冷漠的眼神。
如此反复,使的她都不敢睡觉,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头发大把大把脱落,整个人憔悴不堪。
点点不时安慰她,抱着她。当她睡意来了,又睡不下时便抱着她,拍背安眠,轻声说着舒心话才能入睡。
这一日,韩芒忽然登门造访。柴盈满客客气气接待,问明来意,却是来寻翼华的。
翼华不愿见他,其却赖着不走,天晚了,没奈何才离去。但他却隔三差五地来,全府上下都看他笑话,却也毫不在意。以至于府上窃窃私语,纷纷猜测其与翼华的瓜葛,愈传愈奇,黎阳质士的名头都将被他们扯偏了。
如此下去,可不是好事,点点便劝翼华,她道:“姐姐,要不你见见他,把他赶跑也好,省的别人说闲话。”
当柴盈满也来劝时,翼华才有气无力地见了他一面,但听他胡说八道,深觉无趣。他总在诉说世外各种新鲜事,仿佛一名时事记者。见翼华一语不搭,常常呆落木鸡,实在意兴阑珊,便只好换了话题。
他琢磨一下,忽然道:“唉,你知道吗,那块被兽王夺走的朝石竟出现在世中,引的江湖上风起云涌,好不热乎。”
翼华听得“朝石”二字,骤然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他双臂,颤动地道:“你……说什么,朝石出现在世中?”
韩芒艰难地点点头,抱怨道:“疼,疼疼!”
翼华缓过神来,急忙松手。额头上大汗淋漓,跌坐在椅子上,心里面乱七八糟,但下定主意,脱口念道:“我要去世中。”
“啊,你要去争夺那块朝石,”韩芒很惊讶,但见翼华走了,“那个……那个,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点点亦要跟着去,翼华却断然拒绝了,此行伴着巨大风波,岂敢带她同行。好言相劝,才把点点安慰妥当,当晚便起行了。
韩芒却是来晚了,等他次日追来,翼华已经去往世中了,不禁埋怨起父母来。同他扑空的还有一个陌生人,戴着斗笠,容颜清癯,是个中年人,但满头鹤发,却是未老先衰。
那天夜里,翼华独自来到洪中道,这儿是东南域通往世中的唯一通道,只见两盏灯火似明似暗,三辆马车,十几个行人哀哀戚戚,极不情愿地离开世外。
翼华明白,他们是被迫驱赶出世外的人。当她说明来意,要前往世中时,守护道门之人竟爱答不理,两眼仰天,似是没听见也没看见。旁边一名白髯老人一看翼华就不懂规矩,好心教她,说道:“姑娘,得使这个。”
只见得老人家从怀里掏出一颗银锭,概是五十两银子,又取出许多碎银,交给道门守护人。那人当即眉开眼笑,打开大门,容马车及十几人过去。
老人仍还笑道:“姑娘,五两银子一个人,还算实惠,交了便能东出。”
翼华大窘,摸了摸身上,竟望带银两了。老人家看出她窘境,当即慷慨再交了五两银子,热情邀翼华同行。翼华真不知说什么好,万分感谢,与其一道“东出”。
前往世中的通道一般都是向东,故而也称“东出”。老人家姓董名朴,他们一家十三口人,也是因为无奈,四五代百多年未出质士,必须得按照规矩离开。离开故土确是悲哀之事,他的孙女至今还不能接受,哭个不止。
翼华联想起自家,自己家也与此相差无几,当初自己非要质修,多少与此有关。但今日向来,即使大哥没成质士,走上前往世中的路子也没那么绝望。生活在哪儿都一样,只要一家人团聚平安便好。
一连步入三层石门,方才见到通道,白茫茫的悠悠旋转,仿佛天空中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