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放逐

自由放逐

序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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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笔的那一刻,莫奕闻才从虚无缥缈的回忆中苏醒。落日已收束起绝大部分的光芒,残存的余晖竭力在所及之处印出鲜红一片。映照在他眼前的这个人身上,他的脸更加模糊,也更具一分苍老气息。此刻他正嘴角倾斜,脸颊被照射的一片通红。此刻他真如隐匿的猎人,轻悄悄看着无知的猎物落入陷阱而无法抑制喜悦。

“您的选择是正确的,莫先生。您对我们还未放下利剑,我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他顿了顿,长舒一口气,收起了那张支票。补充道:“我们当然不会不经调查就随便招人的。你弟弟的那笔欠款显然是不合法的,我们已帮你处理好了。法律规定应该偿还的部分已用你的薪水付过了,剩下的也已寄给你的父母了,你之后可以很他们确认。”

随后,他的表情逐渐忧伤了起来。“您得理解,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您相信我们的真诚。我很想为您剥开弥漫眼前的云雾,可是时机未到。我只是想说,我们所作的不过是想保护每个人,包括您和您的家人。我们真的很……”此刻,桌上的时钟很不凑巧的发出报时声。他张着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只是草草为脑中构思的长篇大论收了尾:“我们真的很需要您。”

门外响起了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又响起敲门声。得到示意后进来了一位身材修长,体态丰满的女性。穿着一身干净的女士西装,油光可鉴的黑色长发梳成了低马尾,以淡然的神情用她那墨绿色的双眸看着他们。院长站起身来,他那本就宽大的身子显得更加庞大,使他也更具威严了。

“这位是阿尔黛,莫先生,她会带你到你的房间,请吧。还有,今天的事也属于要保密的范围,别忘了。”他伸手示意,那位叫阿尔黛的女士微微点头,带着莫奕闻出去了。此刻,莫奕闻只觉得内心凌乱不堪,他迫不及待地离开那个让他不舒服的房间。只是沿着路走,他不记得拐了多少个弯,走了多远的路,他甚至没有注意眼前的女人是什么模样,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自己又是怎么走的。当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这个不大的空间足以满足日常起居,房间的一角摆放着床,已铺好了被单。对面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只同样高的板凳,他的行李这默默但在一角。桌子右侧开着一扇门通向阳台,从那能俯瞰整座城市和城市一旁不着边际的汪洋。

他坐在椅子上,看到眼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只墨水笔,正是他在院长办公室看到的一样,装满了游动红色液体的墨汁。傍边一张词条写着:赠与新工作人员的礼物。——歌德·伍廉得院长。

他和父母通了电话,他的母亲含以哭腔感谢他,说她是如此爱他本不该让他这么早参加工作,绝不得不让他支撑起家庭而感到难过。又叮嘱他要遵守好这里的规则,勤奋工作,以此再次谈起他的祖父母如何靠着勤奋踏实的工作的到那个了无牵挂的老农场主的青睐,在他死后继承得了他的土地。可又让他说说今天的所见所闻,她绝对料不到这正违反了她之前叮嘱儿子的事。莫奕闻只得搪塞一番,挂了电话。

他本想着借此纾解心中苦闷,可这通电话反而加剧了他的煎熬。当一个人渴望表达时,往往会漏光自己的所有秘密。他想着自己的处境,大抵是无人可倾诉了。

当他如此沉思时,门口响起敲门声。进来了一位年轻人,与莫奕闻年纪相仿,头发卷曲,长相不可称为不俊秀。着一件休闲格子衫,深棕色长裤裤腿宽松,走起路来轻飘飘地摇摆。他从门口探头,看到莫奕闻后便露出微笑。和他打招呼。

此人名为帕奇·布劳恩。这个年轻人也是刚毕业就来工作,但并非源于缺钱。他自幼生长在这座城市,大学也是在此就读。他是那所学校最优秀的学生,这并非源自他的天赋异鼎,他确实十分努力。可更主要的原因是,那些足够优秀的人,十多年来的努力奋斗,正是为了离开他们出生的这座城市。“你能想象吗,这些人那般的努力,居然是为了逃离自己的故乡。”他如此悲伤的对莫奕闻说。

他今天很早就来了,他们叫他呆在这里,这栋四楼公寓的最上层都是为了新人准备的,可他就这么在这呆了一整天,想着自己的新同事会是怎样怎样的人,可是整栋大楼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当他几乎放弃希望,认为自己会是唯一一人时,他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于是便想着来打个招呼,本想带点什么见面礼,可思来想去没有个主意。他还不知道来的是男是女,是哪国人呢。

他说他的父亲原本的职业是“拾荒人”,因为这片山林位于边界线,且鲜有人烟,往往是被当做处刑地。他的父亲则受人委托上山找人,往往只能带回一袋袋黑袋子。尽管他的父亲从事这一行很多年了,熟悉山上的每一个角落,但从不带他上山,坚持让他上学读书。他对于他说:“世界称不上干净,但你自己得是干净的。”后来,山脚的他居住的镇子上传出了要建精神病院的传闻,这实际不是传闻,那一次,全城的“拾荒者”都来了,只见几天里一辆辆卡车像蚂蚁一样从山上延伸下来。这次盛况算是把整座山给掏空了,又加大了山林的巡查力度,他的父亲也就失了业。在山脚开起了出租车,虽然生意不是很景气,可心情却好了起来,总是高兴地哼着歌,很难与他儿时所见的父亲联系起来。

讲到出租车,他又讲到城中的这一行业。他认为那些没来面试的人大抵是坐了那儿的车。他们这市政府的管理原则是:与其都管而什么也管不好,不如把其中一部分管好。给老鼠留下阴影放着他们到处乱跑。市中心的出租车行业正是被抛弃的一部分,不过他们倒也不会杀人,只要不这么做他们便不会受什么大的惩罚。虽然如此行为称不上完满,可这座禁忌之城如今还能流存于世倒也靠了这项不成文的政策。

帕奇很健谈,他一整天都在想这些话,而又全部讲给了莫奕闻听。当莫奕闻向他表达自己对这里的看法时。他倒是很轻松地说:“虽然他们说得可怕了些,但我们只要不做些什么违规的事,总不会出什么事的。而且你看那个院长的头发,全白了。我父亲说过‘在这个世界神存下来是很不容易的事,一个人要是能活到头发花白,那他至少是个幸运的人,和这类人共事是能得到好运的’。”他这么说着,俏皮地指了指脑袋。

他是医学专业的学生,以他的成绩本可去最好的医院,可他却对那里存在抗拒。“我去过几次市中心的医院,那里的问诊价格很高。所以,即使是那些看起来正常的人,也多少拥有些难以之痛。而且……”他沉默了一阵“那里有很多孩子,那些残疾的,重病的,几乎昏迷的,无助的坐在椅子上而父母可能正在抢救室里的孩子。他们哭丧着脸,至少是无助的脸。我看不到他们微笑,他们应该那样做的。我……我感到难过,我会想象那些事发生在我的身上会怎样。我有个妹妹,刚上高中,还有两个叔叔家的孩子,一个六岁男孩,还有个四岁的女孩,没了父母,可怜可爱的,他们该是快乐的。当我在二楼俯看一楼人潮汹涌,而仍在不断往内涌进时,我真得很难过。”

他几乎一下子就悲伤起来了。泯泯之中莫奕闻感到自己和他是如此相似,他感到眼前的年轻人是他们的民族少有的值得正真被歌颂的人。但此刻,他也只能安慰他:“别这么想,医生不正是救人的人吗?”

“不,”他回答他“医生只能救生者,是救不了要死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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