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被钢筋混泥土包围着的城市闷得让人窒息,滚烫灼热的空气仿佛要将万物融化殆尽。
便利店内,少年正手脚麻利地给货架更换临期的商品,没一会儿,身上的工服就被汗水完全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据本台不完全统计,截止8月20日之前,关东中部地区内已有数十人因高温而死亡,另外,还有数千人担心中暑而住进了东京各地的医院……”
“今年的夏天要比往年难熬啊。”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播报,忙碌的夏川京司忍不住感叹一句。
作为一名地道的“本地人”,这样炎热的天气,还是打夏川京司到这儿整整三年来第一次遇见。
哦对了,现在是1982年,昭和57年。
“叮铃铃——”
挂在店门口的风铃被人拂过,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声。
有客到。
“欢迎光临。”
夏川京司顺手关掉桌上的收音机,招呼着进店的客人,余光下意识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放学了。
便利店前方左转两百米是一所普通高等中学,每天上下学的学生们就是维持店铺运营的重要生意来源。同时,作为夏川京司的母校,每天在这里遇到同学的概率也近乎是百分之百。
来者勉强也算是个“熟人”。
相田勇太随手从冰柜里拿了根雪糕,来到夏川京司所在收银台前,语气轻佻,笑吟吟地望着他,“京司君,听说你弹珠玩得不错,等下一起去玩弹珠吧?隔壁班的美子酱和诸绪酱今天也会一起去哦。”
这位曾经同班,励志成为小阿飞的同学,不知为何,隔三差五就会到这里寻找某种奇怪成就感。
虽然从未成功过就是了。
没有搭理对方的话,夏川京司自顾自收下了他手里的钞票,放进收银台中,同时双手将找回的零钱递过去,“承蒙您的惠顾收您一千日元,找零九百,欢迎再次光临。”
又被拒绝了。
相田勇太脸色不愉,正要发作,又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哈哈,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呢,京司君。”对方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相田勇太即便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忍不住揶揄一句,想给他点难堪,“剩下的钱不要了,就当是给你的小费。”
“谢谢。”夏川京司也不客气,手上收回纸币,直接就揣进兜里。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对面,相田勇太有些气急的走了。
就这?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夏川京司颇感无趣地摇了摇头,转身继续整理货架,每天如此,夏川京司早就习以为常。
又忙活了一阵,等到换班的同事前来接班,夏川京司今天的便利店兼职便结束了。脱下工服挎上背包,开始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拳击馆辅助教练,中餐馆送餐员,酒吧服务生...接二连三的兼职,夏川京司辗转腾挪,一直忙碌到午夜十二点,今天的工作才总算宣告完成。
“一,二,三,四....”
坐在街边台阶上,手里清点完一天的收入,夏川京司脸上不禁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每天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哪怕再辛苦也值得了。
不过,还没到回家的时候。又到街边电话亭打给出租车公司报了自己的位置,夏川京司出发前往今天最后的目的地。
东大病院。
深夜,医院的走廊十分安静,夏川京司小心翼翼,尽可能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藤井桑,请问结衣的情况怎么样了?”
身侧不远的玻璃病房内,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女如同睡美人一般,安静地躺在床上。只是插满了全身的各式仪器也表明着,少女的真实状态并没有那么美好。
今日科室负责值班的是藤井户野医生,作为院里最年轻的神经科主任,不论是优秀的履历还是精湛的医术都相当令人信服,“令妹目前身体状况一切安稳,只是在昨天的定期复查过程中,发现脑部还残留了一小块瘀血,预计一周后我们会安排手术进行处理。”
“还要手术吗...”
夏川京司稍微安稳的心又重新吊了起来,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那就麻烦您了,藤井桑,请您一定要帮助结衣。”说完,朝着对方深鞠一躬。
藤井户野点头回应,表示自己会全力以赴。对于眼前这个少年人的坚韧顽强,他早就有所见识。
本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因为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失去挚亲,唯一的妹妹也成了医学理论上的植物人,长期沉眠在这间屋子。
两边老人据说已经不在,周围亲戚唯恐避之不及。要是换作一般人遇见这种事,估计早就精神崩溃了,而作为哥哥的夏川京司却始终不肯放弃,选择独自扛起重担,办理了休学,硬是靠着每天苦打几份工为妹妹积攒医疗费,坚持了下来。
藤井户野心里非常敬佩这位少年,那怕对方比自己小了十多岁。
妹妹是留存于这世间唯一的寄托,哪怕倾其所有也要将她带回来。
知道对方的决心,藤井户野拍了拍夏川京司的肩膀,笑着鼓励说道:“我们一起再努把力吧,京司君,从目前结衣酱的恢复情况来看,只要这次的脑部瘀血处理好的话,结衣酱也不是没有苏醒过来的可能...”
顿了顿,又补充道:“几率还是蛮大的。”
“我知道了。”夏川京司意志坚定,仿佛也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藤井桑,请问这次手术费用的话,大概需要多少钱?”
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藤井户野斟酌一番,开口道:“大概需要三百万日元左右。”说完,有些犹豫地看向夏川京司。
三百万日元对于普通家庭是一笔不菲的数目,就算有,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凑出来的,更何况对方的情况...
万一到时候钱拿不出来...
有些话藤井户野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即使有些残酷无情。
“请藤井桑放心,我会按时交齐所有费用的。”夏川京司却毫不犹豫,直接开口答道。
哪怕我不惜一切。
......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强撑精神拖着疲惫的身体泡了个热水澡,夏川京司一头栽倒在床上。
“三百万...”夏川京司喃喃一声,出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面对这天价的三百万医疗费,之前打工兼职赚来的那点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身体环抱着被子,在疲惫身体的不断催促下,憋着满腹心事,夏川京司缓慢进入了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