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走进莫婉卿的房间。这还是莫婉卿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侧妃”。却见她上前就是一礼,“主子安好。”
吓得莫婉卿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若她是以妾室身份前来问安,一来时辰不对,二来称谓也不对。
却见胡桃接着道:“主子别担心,这会儿平南王不在,正是奴家带您离开的好时机。”
此时,莫婉卿已经意识到情形不对,“你究竟是何人?”
“平南王要谋反,奴家奉家主之命来接主子离开。”
柴桂谋反?莫婉卿是一百个不信。即便他当真心存野心想要当皇帝,也不会选择这个时机以这种方式。所以此人所言不可相信。而且,她口中的“家主”是?
“是父亲让你来的?”莫婉卿故意问道。
“正是。”
父亲不是疯了吗?莫婉卿的大脑飞速旋转,该不会柴桂被算计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的确不该待在王府,至少也该去飞骑营走一遭,或许什么都清楚了。
于是,莫婉卿假意被说服,“好,我跟你走!”
然而,让她们始料未及的是,门不知何时被反锁了。
苏萍在窗外听到她们的对话,才确认那胡桃原来是莫家人。看来,姓莫的老狐狸早有防范,那这回柴桂怕是要吃大亏了。不论他们谁更胜一筹,反正自己只要将水搅浑,待宫内打起来,他们埋伏在皇城的人就可以趁机制造更大的混乱,待大军东进他们好里应外合。
眼下,莫婉卿这个女子还不能放她走,她的身后毕竟牵着莫氏和高氏,留着或许还有用处。
对了,既然莫狐狸已经知道柴桂的举措,那宫里还有高盛那边肯定早做了防范,需把这个消息传出去,让他们潜伏的人见机行事,以防冒进损了自家元气。
于是,苏萍锁了莫婉卿和胡桃,便急着去传递消息。
这一晚的平南王府格外安静,好像连家仆、护卫都突然不知所踪。莫婉卿和胡桃被困在方寸空间正无计可施,门口却突然传来知更的声音。原来,这丫头从柴房逃出来了。
知更找了块石头,使足浑身力气狂砸一阵,终于将门打开。莫婉卿和胡桃一前一后赶忙奔了出来。眼看侧门就在眼前,门外就有马车,突然身后寒光一闪,伴随飞溅的鲜血,胡桃应声而倒。
就见苏萍手上的刀滴着血,满脸凶狠地瞪着莫婉卿。
这一夜,一顶小轿悄然进了宫门。
紫微宫内,莫太傅拱手而立,明黄色帘幔后一个身影微耸着肩膀,有气无力道:“你装病装够了?”
“陛下,臣也是无奈之举啊。不如此,那柴桂能要了臣一家老小的命。”
“他如今可是你的女婿。”
“可怜臣女痴心错付,嫁于王府可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何况如今,柴桂得知了当年真相,狼子本性更是暴露无疑。”
“你若想瞒,他如何得知?朕看,你就是想让朕杀了他。”
皇帝虽然病重,心里却是明镜一般。当年他为了巩固皇权,本想借战事之名削弱飞骑卫,却不想皇叔那般刚强,直接陨了性命。此后他确实想过将飞骑卫据为己有,但又遇到了董如微,加上柴桂年少不足为惧,便也不了了之,甚至想过等董如微和自己有了儿子,再将飞骑卫的兵权拿回,由他们的儿子执掌。
总之,这些年来皇帝并未对柴桂动过杀心,反而想着他若能一直胸无大志,做个富贵王爷也是挺好的。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
如今,莫太傅与柴桂结仇,自己本以为把莫婉卿嫁给柴桂可以化解两家仇怨,谁知莫太傅根本不为所动,宁肯装疯卖傻,暗中谋划,为的就是让柴桂得知真相后冲动行事,到时,谋逆之罪必死无疑。
“臣惶恐。”莫太傅一个头叩在地上,“据报,柴桂已经秘密集结飞骑卫,请陛下早做谋划。”
此话刚出,一个声音接着道:“莫太傅所言极是。”
来者正是郭皇后,“陛下,臣妾方才也接到秘报,说柴桂意图逼宫。臣妾方才已经传令金甲卫严密布防,另外通知高盛携黑虎卫严阵以待,以备随时进宫护驾。”
皇帝听言猛烈地咳了一阵,自己病重这段时日,这南凌已然已经成了她郭氏的天下。
眼看天就要亮了,皇帝藏起沾了血迹的手帕,对郭皇后和莫太傅说道:“逼宫呢?飞奇卫呢?柴桂人呢?”
郭皇后和莫太傅相视一愣。
郭皇后随说道:“陛下何不宣平南王入宫觐见?他心中是否有鬼,一试便知。”
天明时分,奔波一夜的柴桂安排好所有,准备回府换身衣服便入宫面圣。他想到莫婉卿,所有的筹划中唯独没有对她妥善安排。
想到这里,柴桂没有回房,而是先朝莫婉卿院中走去。就在此时,身后一名内侍呼哧带喘地赶来,
“平南王,陛下宣召,即刻入宫觐见。”
柴桂眉头一皱,“容本王换身衣裳。”
“来不及了。车驾已在外面候着,您就速随奴家走吧!”看那急吼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等着柴桂救火呢。
那内侍大约也是好意,生怕柴桂耽搁片刻便落了口实。可柴桂不知道的是,他那会儿若是没听内侍的话走进莫婉卿的房间,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莫婉卿正被苏萍封住嘴巴,捆住手脚,还有一把锋利的刀架在脖子上,她听到了柴桂的脚步声,可是却叫不出来。
自柴桂踏进宫门那刻起,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自己,如影随行。是内卫?金甲卫?还是西雍国的探子?不管是谁,今天自己这一路注定无法省心。
当柴桂的脚踏上紫微宫前的石阶,突然四周传来一声声呐喊:“昏君无道。匡扶社稷!”紧跟着,早已埋伏好的黑衣军士挥舞着刀剑向紫微宫内冲去。
原来,不论飞骑卫是否起事,平南王逼宫的戏码都会上演。倘若今日,柴桂当真带了飞骑卫,那些早已埋伏的兵士便会成为勤王之师;若是柴桂孤身一人,他们霎时间人人都可称为飞骑卫。
宫墙之内,大家只会认为:“平南王造反了!”
只见柴桂快步奔上石阶,立于紫微宫前,抬起手臂用袖箭射杀了一名军士,夺过他的佩刀,经年苦练的武艺终于有了用武之时。
紫微宫的内卫们也傻了眼,从来没见过主帅反过头斩杀自己军士的,此时他们也顾不了许多,唯有奋力杀敌护驾。
郭皇后嘴上说得振振有词,什么早已命高盛严阵以待?实际上事先通知高盛的却是柴桂。
昨夜柴桂突然到访,高盛虽然心存怀疑,但事关重大并不敢懈怠,随当着柴桂的面下令黑虎卫悄然准备。内宫杀声一起,预备在宫门外的黑虎卫便冲了进来。
此时,内卫和内侍护着皇帝撤到后殿。郭皇后眼见着羽箭擦着自己的凤冠射入,再往下一点她此刻早已魂飞魄散。
“不是虚张声势吗?怎么动真格呢?”郭皇后瞪着莫太傅叱问道。
她哪里知道,自己聪明一世,到头却栽在了自以为的棋子手中。
然而,莫太傅这戏还没演完,却见他抱着头躲在椅背后,“柴桂真的反了。娘娘快躲躲啊!”
一场本应血雨腥风的宫廷浩劫,由于柴桂的及早预设,很快便被黑虎卫平息。
柴桂和高盛提着兵刃走进大殿。莫太傅从椅子后探出脑袋,看到柴桂的那刹惊呼道:
“高将军,柴桂谋反,速将其正法!”
高盛还没搭话,柴桂先反应道:“岳父大人,你病好了?”
莫太傅仍不罢休,高喊道:“柴桂,你狼子野心,竟敢谋逆?”
柴桂双手一摊,“我孤身一人,连兵器都是后夺的,拿什么谋逆?岳父这病看来还是没好利索。”
“刚才那些敢说不是你的飞骑卫?”
“当然不是。”
“你如何证明?”
“等我一会儿见到陛下自能证明。哦,对了,不仅能够证明他们不是飞骑卫,还能证明他们是受命于西雍国奸细头目——摩宴赫的。”
“哦?奸细?”高盛一旁诧异道,“摩?”
“摩宴赫,说是西雍在我国埋了几十年的内应。这次我之所以能预判他们的计划,就是因为发现了他们谍报网的漏洞,提前截获了情报。”
“可有那个摩——”
“摩宴赫!”
“摩宴赫的下落?”
“那必须。”柴桂自信满满道,“这一次我可是把他的谍报网一窝端了,能漏了他这个主谋吗?”
话音刚落,高盛的副将进来禀报道:“将军,叛贼俘虏中有人交代了他们的首领摩宴赫的下落。”
柴桂脱口道:“又多一个人证!看好了,一会儿抓了摩宴赫,看他还怎么抵赖!对了,高将军,这种敌国奸细意图犯上作乱的,依咱们南凌律法是当处以极刑的,对吧?”说着,饶有意味地瞥了莫太傅一眼。
“嗯!”高盛附和着点了下头。
空气短暂的凝滞,沉静之后,莫太傅突然跃起,那身法速度毫不像一贯的文弱书生模样。就见他同时拎起的还有郭皇后,手里的匕首正抵在她的脖颈上。
“你——你该不会就是摩宴赫吧?”柴桂惊道,“我刚才就想试探一下看你跟敌国奸细有没有关系?”
“你诈我?”莫太傅也是没想到柴桂早有准备,真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败露,现在后悔也晚了。
为了争取更多时间想对策,柴桂故意放慢语速道:“情报只说摩宴赫潜伏皇城多年,似有通天的手段,应与朝中权贵关系匪浅。我方才也是灵光乍现,想说莫太傅如此迫不及待攀咬我谋逆,会不会是和那奸细有染?没想到,当真是没想到,潜伏多年的西雍谍报头目竟被我给炸出来了?”
摩宴赫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晚了,唯有劫持皇后做困兽之斗,以求能从这宫墙内脱身。
不论怎样,现在脖子上架刀的毕竟是一国主母,太子的生母,所有兵士包括高盛在内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步步后退,直至退出大殿。
“让房顶的弓箭手都退下!给我备辆马车!快!”摩宴赫吼道。
话音刚落,从后殿匆匆跑出一个内侍,站在距离皇后他们不近不远的位置,高声道:“陛下口谕,皇后郭氏无德,擅权乱政,里通敌国,特废为庶人,打入冷宫,生死由命。”
此话一出,方才放下剑弩的弓箭手们又齐刷刷地支棱了起来。无数支羽箭都有了瞄准同一个的目标。
那一刻,摩宴赫知道,自己彻底输了。他猛得将郭皇后向前一推,然后手腕一翻,一刀刺进了自己的喉头。
一切尘埃落定,高盛环顾四周,才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俘虏,于是问副将:“证人呢?”
副将回道:“都是死士,一个活口都没有。”
“那你方才?”高盛不由瞥了柴桂一眼,“他什么时候教你说的?”
不等回答,柴桂已经走上前,“宫里的事告一段落,城中呢?”
一提起正经事高盛便忘了方才的话题,回说:“放心,都按你说的部署的,应该不会出岔子。”
原来,西雍原定的计划是宫里一打起来,他们的人就在城里制造混乱,让整个皇城大乱。于是,柴桂昨夜就抽掉了所有王府护卫去往关键地段蹲守。同时,自莫宛珏死后,都卫属就暂由高盛携领,高盛听取柴桂的建议让都卫军乔装成百姓,暗中布网。那些奸细一旦开始搞事,便被全部拿下。
寝殿内,皇帝靠在龙榻上,面色苍白,他微合双目,缓缓道:“柴桂,你要如何证明今日之事你和你的飞骑卫并未参与?”
柴桂面色平静,不卑不亢道:“因为,全体飞骑卫现正在奔赴西关的路上。”
此话一出,皇帝立刻睁开了眼,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产生了幻听。
事情,还要从银盏留给柴桂的报信手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