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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尴尬语调的陪衬下,坐在对面的三个年轻人都愣住了,与之前强横调侃的态度相比,王振逸此刻的突然转变,显得是那般不合乎逻辑,甚至生硬到令人有些不敢相信。
看着表情略显喜感的师傅,周翰墨的心里仿佛刮起了一阵足以摧毁认知的狂风,他自认十岁过后的离家生活令自己的心性飞速成长,从最初的胆小多情,转变为淡漠内敛,让他学会了分辨世间险恶,对于是非往往可以快速的做出有利的判断。
这其中的转变好坏不论,但确实让他有了立足于世间的信心,向世人眼中的麒麟子更进了一步。
可今日所见之事从某种程度上讲,已经动摇了他内心深处的自信,仿佛这座鼎立与权利中心的建筑,依旧无法逃脱被人操控的命运。
少年在为好友感到满心欢喜的同时,心中又生出一丝别扭。
遥想当初为了可以考入天工阁,自己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挤掉了多少曾扬名天下的青年才俊,最终才获得了入门弟子的席位,现在李清洛却轻描淡写的跳过考验的步骤,用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直接进入天工阁,属实是有些荒谬。
其实周翰墨心中生出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当你经历千难万险,踏遍万水千山才寻得一件令世人敬仰的宝物时,却突然听说有人在自己的院落里偶然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任谁的心里都会感到不平衡。
但也仅仅只是不平衡,三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为此次的事件发生任何改变,冷静片刻后,周翰墨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是打心底里为李清洛感到高兴。
反观李慎之这边,惊讶的眼神中带着狐疑,在之前的交谈中他已经基本确定了人情的价值,但王振逸松口前近乎于逐客般的言行表明,对方其实是不想有人通过这种方式进入天工阁的,毕竟从他了解的信息看来,在此之前天工阁从未有过此种先例。
现在他怀疑的点是对方因何事而变卦,或者说是因何人而变卦,显然王振逸在最后时刻听到了什么其余人未曾听到的事情,这才促使了当下局面的产生。
看着王振逸脸上的职业假笑,李慎之不由的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只要事情按照期望的方向发展就行了,连忙调整情绪,拍了拍妹妹的腿,开心的提醒道:“怎么了妹妹,还不起身拜见师傅。”
一脸懵逼的李清洛在哥哥的催促下站起身子,有模有样的向王振逸行礼拜师,她现在脑子像是灌入了浆糊,将所有的思绪都缠绕在一起,完全理不清头绪。
虽然外人常说李清洛兰质蕙心,但是少女终归未曾经历风霜的打磨,看着面前的这个中年人从盛怒镇压变得为人师表,眼中的害怕与胆怯还是没能藏住。
感受到姑娘闪躲的目光,王振逸无奈的叹了口气,明白是自己之前的举动所导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嘱咐让周翰墨过会儿带着师妹去办入阁手续,并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三人可以先行离开了。
在即将跨出房门的那一刻,一段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入周翰墨的耳朵。
“天工阁择良才而不求小利,亘古不变。”
周翰墨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转身看向师傅,双手作揖,深深一拜。
其实王振逸可以看出徒儿心中的憋屈,他明白这是当世才子共有的毛病,如果身居朝堂,这个毛病可以令其恪尽职守,但他是修行者,未来所要经历的岁月非常人可及,心病亦是心魔。
这里王振逸并不是不相信几人之间的友谊,但人生在世,总有一叶障目的时候,他只是不希望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徒儿的身上罢了。
在此之后,周翰墨带着逐渐恢复清醒的李清洛去办入阁手续,由于要去的地方非本阁弟子不得入内,所以李慎之只好嘱咐了妹妹几句,孤身一人离开了天工阁。
李清洛在周翰墨的带领下来到三层,这里是五层之下的储物间,存放着天工阁所有对外出售的物品,同时也存放着所有外阁弟子和内阁弟子的身份资料,是五层以下最重要的地方。
三层的布局极为简单,圆环形的围廊首尾相连,四周除了光秃秃的木质墙壁外什么都没有,仿佛是一处尚未完工的平层,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没有底座的司南,这里除了这些再无其他装潢摆设。
在楼梯拐角处的窗户边有一张木质的摇椅,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正惬意的坐在上面闭目养神,手里拿着一杆老旧的烟袋锅子,在晌午的阳光下,慢慢的吐着烟圈。每个从此处经过的弟子,都会十分默契的在老者身前停下,双手作揖,微微施礼,随后再缓步离开,老人也不睁眼,弟子也不出言,仿佛这是众人默许的一种习俗。
李清洛看看四周,小声的冲身旁的周翰墨说道:“翰墨哥,咱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儿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呀?还有那个老爷爷是谁啊?辈分貌似很高。”
对于少女的好奇三问,周翰墨眼前一亮,指了指摇椅上的老人,笑着回道:“放心,没走错,你且跟我过来,切记不要胡思乱想。”
“不要胡思乱想?”李清洛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说。
不等她再做提问,周翰墨便将她拉到老人身前,言语毕恭毕敬的说道:“吕老,翰墨遵师命来此带新人入门,望您指路。”
当摇椅上的老人微微睁开眼睛时,一双灰白色的眼球赫然出现在眼眶内,任谁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地位尊贵的老者,竟是位双目不可视物之人。
见此情景,李清洛倒吸了口凉气,心里暗暗想道:“这老爷爷怎么是位盲人呀?!”
谁知李清洛心中念头刚起,摇椅上的老者便将目光转向她,空洞灰白的双眸仿佛将这位未经世事的少女的心思看穿,口中传出如同钝锯伐木般的沙哑声,“小姑娘倒是心地善良,只是好奇心多了些。”
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木牌递给周翰墨,说道:“先乾天,后离火,去吧。”
乾天所指为正南,离火则是正东。
老人说完便再次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身旁的两位年轻人。
周翰墨作揖谢过后,带着面颊羞红的李清洛走到了巨大司南的跟前,静静的等待司南变化。
李清洛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的老人,想到对方竟直接点破了自己的内心所想,对着身旁的周翰墨赌气道:“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见此情形,周翰墨也回想起初临此地被师兄戏弄的场景,忍不住笑着解释道:“怎么说呢,你就当这是天工阁的入阁习俗吧。”
这时原本沉寂的巨大司南缓缓转动起来,从外观上看,司南应该是用巨大磁石雕刻而成,只是手法极为粗糙,表面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勺子的形状也是勉强可以认出。
几息过后,勺柄停在了“正南方”,周翰墨带着还在关注司南的李清洛来到位于乾天处的木墙前,接着将自己的衣袖递到李清洛手边,说:“来,拽着我的袖子,一会儿不要紧张,放心跟着我走。”
李清洛看着面前这面普普通通的木墙犹豫了一下,伸手揪住了递来的衣袖,嘴里嗯了一声。
见一切准备就绪,周翰墨抬手将木牌至于身前,大跨步的向木墙走去。
当掌中木牌刚刚接触到木墙时,一股极强的吸力瞬间将二人包裹,二人的身躯仿佛化作静海上的旋涡,转眼便被吸了进去,空荡荡的第三层再次只剩下坐在摇椅上的老人。
陷入旋涡中的李清洛只觉的眼前一阵扭曲,周围的事物都在此时被拉长了无数倍,自己的身体同样也是如此,在神秘力量的拉扯下变得宛如面条般纤细,仿佛自己正在被拽入另外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但好在神志一直保持着清醒。
这股扭曲的力量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弱,当周围场景再次恢复如初时,出现在李清洛眼前的画面,足以令她终身难忘。
此处的环境与刚刚所在的三楼如出一辙,圆环形的围廊首尾相连,四周依旧是光秃秃的木质墙壁,从窗外洒入的依旧是晌午时分的阳光,唯一不同的是巨大的司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汪如镜面般幽静的水潭。
潭水的正中央放着一把木质的摇椅,椅身摆动间,水面上未曾掀起一丝波澜。
当李清洛的目光看向摇椅上的人时,瞳孔骤然紧缩,玉手轻掩丹口,忍不住惊呼道:“他···他怎么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