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姑娘还没太过分，屋里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唯独对那沙盘感起了兴趣，连同她的丫鬟一起，对着沙盘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

“姑娘未免太过不礼貌，光天化日，私闯民宅，若是告到官府，再不济也得判下个偷窃的罪名！”

结果那丫鬟第一个不乐意了，转过身来就指着李不一的鼻子，无比蛮横地说道：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偷东西了，就你这小破屋子，有什么值得我们家小姐惦记的，你不感谢我们帮你看家就算了，还恶人先告状，试图诬陷我家小姐。”

“恶人先告状？跟你家小姐一样的蛮不讲理，我家不欢迎你们，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不一是真的动了气，幸好她们两个没有动沙盘上面的东西，否则他真有可能忍不住动手，如果说三年前她留下莺飞雪还是取巧，那么现在他有绝对的自信，就算莺飞雪进了屋子，也会被困在其中无法脱身。

为了守护对自己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李不一当真是下了血本，对他来说，只要还有的饭吃，余下的一切都可以化作思念，惊鸿一瞥，已让他在梦中度过无数春秋。

“芮儿，别乱说话，李公子，的确是我们唐突了，沈音在此给你赔个不是！”

那名叫芮儿的丫鬟还想趾高气扬地指责李不一一番，却被自家主子给拦了下来，沈音咬着嘴唇躬身俯首，做足了谦卑的模样，可李不一见过她的蛮横，亦知书中有个词叫做“伪善”。

不用多说，沈音来找他必然是有所求，虽然这也是他所希望的，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他不需要被重视，但也决不允许被贬低。

“沈小姐不必如此，我就一个市井小民，肩不能挑腰不能抗，打起架来连隔壁的大婶都不是对手，如何受得了您的赔礼。我要睡觉了，沈姑娘请自便！”

沈音不懂规矩，可李不一知道分寸，正如沈音需要他一样，他同样需要一个能够出头的机会，每天摊子上卖的那些书，都不过是一弯弯钓饵，在等待着鱼儿上钩。

既然沈音没有动沙盘，李不一也懒得跟她计较，抱起门口藏有雪吟的木柱便翻身上床，鞋子一脱屋子里立刻弥漫起一股酸臭的味道。

“你…流氓！”

芮儿急忙捂住鼻子，还不忘随手捡了个东西朝李不一砸去，李不一痛得“哎呦”两声，干脆蹬着腿把袜子也给脱了下来，一时间屋子里的味道更甚，沈音也同样皱着眉捏起了鼻子。

“今天实在太累了，没力气招呼二位小姐，两位若是不介意我就先休息会儿，要是介意的话就请自便了。”

李不一把脑袋歪向内侧，显然是不再准备搭理二人，沈音自知今天是请不动李不一了，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沙盘，她记得自己在沈洵的营帐中看过前线的地图，其中有一部分和沙盘中十分相似。

前线焦灼，最难熬的当数沈音的父亲沈洵，燕国无人，他是燕国唯一能与他国争雄的大将军，此战若不能胜，冀阳城乃至整个大燕都要面临着国破家亡。

然而赵国主将李续曾是沈洵曾经的偶像，他所参与的战役，只有大胜和小胜，提及李续，唯一深入人心的形容便是“稳”，李续的稳，进或可不胜，但退，必不会败。

可见燕国想要打赢这场仗到底有多难，南有魏国连番滋扰，北有狄人虎视眈眈，一旦他沈洵将所有主力投入凌州，胜与不胜暂且不论，魏国和狄人定然不会放过这等良机。

“李公子且歇息吧，沈音明日一早再来拜访。”

忍着李不一的脚臭，沈音来到床前，再次郑重地鞠了一躬，方才拉着满脸不情愿的芮儿离开了房间，出来之后，芮儿立刻就挣开了沈音的手，不满地说道：

“小姐，你怎么可以被他这样羞辱？要我看，干脆把他抓回去关地牢里，随便用点刑，该说什么他就都明白了。”

“休要再胡言乱语，我们是来请李公子的，今天是我心急，惹了李公子不快，咱们先回去备些礼物，明早再过来跟公子道歉。”

沈音使劲朝芮儿使着眼色，这才刚出了屋子，如此大声说话不被李不一听了去才怪，芮儿立刻识趣地闭嘴，但还是用沈音都听不清楚的声音小声嘀咕着。

直到进了轿子，沈音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下来，狠狠地瞟了一眼芮儿，立刻吓得她浑身哆嗦，不敢再吭一声。

“你也不看他那身子骨，随便动点手段怕是连命都没了，我看他倒是有点本事，先顺着他些，若是能助父亲取胜倒也值得，若是不能，再教他直到羞辱本小姐的代价。”

沈音双眼中闪过一抹寒芒，身为大将军沈洵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受尽百般娇宠，连王子公主与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何时受过别人的冷眼，更别提还拿臭脚丫子给她闻。

“小姐英明！大将军有您这样的女儿，真是如虎添翼！”

“少拍马屁，赶紧去备些礼物，一会儿就送过来，我要再去会一会这小子，我就不信他闻着臭脚睡得下去！”

沈音呵斥了一声芮儿，待她离开后自己也下了轿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李不一的屋子里已经点起了灯，隔着窗纸，还能看得见一道似动非动的影子。

不用沈音去说，李不一也不会捂着臭脚睡觉，梦里他可是要与莺飞雪相会的，要是带着一身酸臭味，就算莺飞雪不嫌弃他，他也没脸去接近。

青蛇盘踞在木柱上，时不时吐几下信子，有时被李不一拍到头也不生气，最多也就是爬到他身上缠个几圈，凭空地给他多加些负担。

李不一早就发现了青蛇喜欢雪吟，以前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偶尔将雪吟放在一旁，待会去拿的时候，都要从青蛇的手里夺回来，他还经常威胁青蛇说不许打雪吟的主意，原因是莺飞雪怕蛇。

“嘎吱～”

房门被推开，李不一如若无睹，继续互相搓着脚，倒是青蛇仰起头，冲着不打招呼便进来的沈音嘶吼了声，毕竟这里同样也是它的家。

“看来我是猜对了，公子怎会是不爱干净的人？不知公子现在可否有时间，替我解惑？”

“灯油快烧完了，不知沈小姐可否替我添上一些，出了巷子，右转一百五十步，左手边有家铺子卖，最好能换点好的，亮堂些，也不容易引人误会！”

沈音刚刚找了个地方坐下，李不一就开始发难，沈音看向油灯的位置，里面的灯油确实快没了，灯芯上火苗跳动，发出“呲呲”的响声。

“你让我去买灯油？”

“哦，那我还是自己去吧，顺道还能去王婶家看看有没有剩下的，不然明天也是被街坊们分了去。”

“你…你让我用死人的东西？”

“用死人的东西，总比喝活人的血好一点，再说，屋里你碰过的东西，王婶也都碰过。”

“我…我去买，你不准再提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