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阳?”星楼总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想了很久也没有印象。“抬起头。”一个声音响起,星楼本能顺从地抬头, 茫然无辜地看了过去。金阳皱着眉,从他稚嫩的面容扫过, 并不做停留, 继续往下找去。若放在往常,他或许会攀谈下去,但今天不同……金阳下意识想起半夜回城时遇到的那个怪物,狰狞恐怖,根本没有半分人类的样子。这样的怪物,真是那些圣城之人口中所说的,阆州城高洁如月的城主吗?那个从小教导他长大、领导着阆州城数十年,完美到不像人类的人间神明?金阳闭了闭眼, 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想法,再次睁开眼时只剩下一片冷色。昨天半夜, 那个怪物被他侥幸打伤,之后就逃窜出去,他带着人在荒野搜到天明,并没有发觉它的踪迹,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处地方,眼前的棚户区。金阳的脚步继续往前,不管如何,他是不会让一个怪物坐在“人类希望”的位置上的……我想起他是谁了!星楼眼睛一亮,悄悄拍了下手,在心中炫耀似地对系统说:“他是阆州城城卫队的队长对不对?”从地下城离开后、暂时待在属城的那段时间,他听的最多的,除了那位阆州城主,就是眼前这位刚刚离去的城卫队长了。据说他不到二十岁,斩杀过的异种就快有数百之多,阆州城主非常看重他,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任城主了。系统肯定了星楼的想法,犹豫了半天,试探性地开口,“宿主对他的印象怎么样?”“印象?很好啊。”星楼毫不犹豫地回答,察觉到意识中的系统猛地炸开的样子,惊奇地悄悄观察着。厉害!精神体直接膨胀了一倍有余呢。星楼一边想着,一边暗暗记下,等眼前的事情结束,一定要好好盘问一下系统。昨天因为怪物先生耽搁了一夜,可不能继续放任下去了。而此时,金阳的步伐停下,眉头皱得死紧。刚才他并没有发现那只怪物,在棚户区这群不成人样的感染者里,没有同那只怪物一样更不像人类的存在。他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绷紧了些。“队长,这些感染者怎么处置?”副队上前请示。按照常理,一旦发现感染者必须立刻驱逐,以免他们因为变异发狂后攻击普通人类,必要时甚至可以击杀。但棚户区的这些不同……阆州城的一切都瞒不过那位至高之上的城主,眼前的一切,明显是他默许的。金阳回过神来,冷声道:“变异程度达到50%以上的,就地格杀,50%以下的,驱逐到阆州城五十里以外。”星楼站在后方,那些城卫绕过他下来抓人,一个小女孩被从他身后拉出去,她的脸上满是恶心的脓包,被抓到时拼命往后缩,哀求地哭嚎着。“你干什么?”城卫的手被拿住了,他不耐烦地看向眼前的少年,试图挣扎,却并没有成功。眼前的少年明明瘦弱,力气却极大,硬是让城卫一动不能动。“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星楼反问道,脸上并没有表情,奇怪地问,“生命是最令人尊崇的存在。”“你没有听到金队长的话吗?”队员冷笑,“这些感染者都是祸患,还有你,表面上看上去人模狗样,还不知道变异到什么程度了呢?”“你说得对,”星楼并没有理他,而是自言自语道,他快步走到金阳面前,认真地再次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金阳垂眸,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傻子,讽刺道:“你说为什么?”“变异虽然是不可逆的,但只要待在没有辐射的地方,变异程度基本不会再继续加深,棚户区辐射稀少,有月光树在,他们变异的速度就更慢了。”星楼并不在意他的讽刺,而是认真地回答,“而且这里的感染者虽然多,但最严重的也在70%以下,会发生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有人定时处理。”“他们不会造成什么危害。”星楼总结道。金阳嗤笑,同样回他,“也不会有什么益处。”砰!枪声响起,一个感染者应声倒下,距离星楼很近,血液溅到了他的额头,顺着白皙的皮肤滴落。他的睫毛颤动,避免血液流到眼睛里。“阆州庇护普通人就已经忙不过来了,这些寄生虫还是别来添乱的好。”金阳收起枪,看着星楼身后升起的朝阳,平静道。死亡。星楼的思绪还有些迟钝,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而且是这么不讲道理的死亡。地下城说,为了生存,难免会有斗争,有斗争就会有死亡。当你热爱生命的时候,也要能够理解这一切。星楼以前不懂,地下城只有他一个人类,也就永远不会起纷争,他听到地下城的讲述只会嗯嗯点头,却第一次去想,他要理解的,是这种东西吗?“开始动手吧。”星楼想不明白,他的知识足够浩瀚,他读过许多书,有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老师教导,他懂得许多道理,他会做研究、会制药,明白要与人为善,要乐观地迎接每一天。但在“为人”这一件事上,他仍旧是稚嫩的,地下城太空旷了,所以生活在地下城的星楼,感情便十分简单,这种复杂的感情他难以招架。不过,想不明白就不要再去想,而是思考自己该做什么。星楼并不如何愤怒,反而十分平静,那把尖刺又从袖口的暗袋中滑到手上,边角泛着绿莹莹的光,估量着如何快速控制住眼前的这位队长。本来以为不会用上的……哎呀,这次结束后估计阆州城也不能待了,星楼心中有些沮丧,但很快乐观地想,他可以去找怪物先生嘛,一起在荒野中流浪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金阳。”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空气中凝滞的气氛,那些正在抓人的城卫纷纷惶恐跪下,声音里带着激动和尊崇。“城主!”一个人自月光树下缓步走来,披着一身白色的披风,语气平和,是永远听不出喜怒的样子,“你准备在棚户区干什么?”金阳的身体一僵,缓慢转过身去,恭敬道:“城主好。”夕岁流目光触及到地上的尸体,“我记得,我让你从圣城回来直接去见我,并没有让你来这里逞威风。”金阳沉默,径直跪下,“请城主责罚。”“带着人回去吧。”夕岁流道,对旁边的副队道,“找人把他安葬了。”“他”说的是谁,显而易见,副队连忙应下,眼露自责,他当然不会为杀了一个感染者而愧疚,而是因为惹了城主不快。这些人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周围的感染者也悄无声息地退下,刚才的吵闹好像只是一场梦,没有人在意死去的人,也没有人在意杀人的人。星楼眨眨眼,迟钝地没有反应过来。“去洗一洗,”夕岁流将一块手帕递给他,语气是令人放松的温和,“还有,手里的东西可以收起来了,小心别扎着自己。”“哦哦,”星楼愣愣地接过手帕,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握着手帕,迟疑道,“你不惩罚他吗?”他看着眼前的人,被那些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总让人相信,这个人会像皓月一样皎洁,做不出任何包庇的事情。夕岁流笑了笑,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忍不住替他抹去了脸上的血迹。“我没办法惩罚他,”他抬起头,“因为我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是对的。”第066章 怪物和玫瑰(六)夕岁流离开了, 星楼闷闷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怪物先生也离开了。外面的阳光很温暖,城门口的喧闹声开始响起,他平日里最爱热闹了, 眼下却没有兴趣, 一个人低落地躲在阴影里, 熟悉的黑暗让他有了安全感。系统忍不住试探:【宿主, 你讨厌金阳吗?】“金阳, 你说那个队长?”星楼捧着脸, “倒也没有讨厌那么深,但我确实不喜欢他。”星楼不喜欢一切没有道理地剥夺其他生物生命的行为。系统:【他以后会改正的, 现在的他还不正常, 对于感染者的认知仍然有许多偏见,等以后他经历了许多, 自然就明白了感染者也是人类的道理。】系统忍不住替金阳辩解,它并没有撒谎。这本小说的主角是一个成长型角色, 要经历许多才能够明白一切, 只有等到对他亦师亦父的白月光死后,他才开始改变对感染者的态度,真正当好一位城主。“你今天怎么老是替外人说话,”星楼鼓起脸,“我就是不想喜欢他不可以吗?”系统想了想剧情里,一开始宿主确实不喜欢主角,主角对宿主也是抱有利用的心思,它确实不用多说, 而且也会让宿主不开心……对了,这样的话, 那个金阳不是要来了吗?果然,原本关紧的门被再次打开,穿着城卫制服的金阳站在门口,冷淡地敲了敲门板,“出来。”“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啊,”星楼不服气地道,“有什么事你就站那说吧。”金阳沉默,言简意赅道:“刚才城主和你说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星楼不爽地看着他,反问道。“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你,只要你以后不后悔就行。”金阳冷笑,“我给你找了一份工作,你收拾收拾,跟过来。”“工作?”星楼的眼睛亮起,随即又警惕起来,“你为什么要替我找工作?而且我的隔离期还没过,按理说不能进城。”“城里有快捷通道,可以用仪器检测异化率。”金阳道,“至于我给你找的这份工作……”他眯起眼睛,走到星楼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城主身边还缺少一个打杂的,我要你过去,把你看到的东西都告诉我。”“你想让我监视城主?”星楼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他和夕城主有什么矛盾,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道,“我不去。”“那你恐怕要一辈子呆在棚户区了。”金阳。“我怎么不知道,阆州城是你一手遮天的地方?”为了显出话里的气势,星楼特意站起身来讽刺回去,一双黑瞳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格外吸人眼球。金阳的眼神顿了一下,“……你倒是牙尖嘴利,这样,你不用什么事情都告诉我,我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如果城主身边出现了什么异种或者怪物,你需要向我汇报。当然,这也是为了城主的安全考虑。”怪物……联想到昨天怪物先生的躲避和今天早上的搜查,星楼隐隐猜到了什么,怪物先生和城主大人是有什么关系吗?或者怪物先生会出现在城主身边?那么他或许可以答应下来,如果怪物先生真的出现在了城主身边,他也可以隐瞒下来。星楼相信,怪物先生就算真的出现,也不会是为了伤害城主,反而是眼前这个人,肯定没安好心。“那好吧,不过阆州城内会有异种吗?提前说好,我只会告诉你异种相关的事情。”星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按着正常人会有的反正回答。金阳嗤笑了一声,“这座城市里隐藏的怪物,比你想象得可怕。”如果圣城的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消息足以让所有人类震惊。金阳看了一眼星楼,并不担心这个人会背叛,如果那件事是真的,那他能不能活下来还两说。如果他能侥幸活下来,自然知道该站在谁那边。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叫星楼的人,是他像那个人试探的第一步。而石子落下去,就一定会有反应…….“城主住的地方有那么偏吗?”星楼抱着自己的包袱,跟在金阳身后,蹙眉问道。一路走来,他们穿过热闹的城中心,往东边不停地前进,道路两旁的房屋越来越破,到了后来,干脆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金阳想到了自己知道的那个消息,眼神幽深,“毕竟,我们的城主可是个念旧情的人。”星楼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也并不担心,他似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这让金阳多看了他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