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血腥逼迫
一日战罢,赵军的大营中一片欢欣鼓舞。
楼烦人骁勇善战、弓马娴熟。往常赵军与楼烦人交战,基本上是胜败参半,即便是依仗长城防线进行作战,两军的伤亡也顶多是大体持平——更多的情况下还是赵人的伤亡更大。
至于在没有城池保护的前提下与楼烦人平原交战,赵人还从未赢过。
楼烦人的骑射功夫太过恐怖,只要在平原上绕着敌人放箭,很快便能取胜——此战法虽然简单,却无往不利。
在这样的全无胜绩的背景下,赵军在面对楼烦大军的时候难免感觉束手束脚——当得知已经被楼烦的大军困在白祁山这个小土包的时候,大多数赵军士卒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了。
怀着赴死的心情参战,结果一天的大战下来,却取得了显而易见的大胜——赵军将士自然激动万分。
赵景裕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赵国将军们眉飞色舞,一个个脸色红润精神亢奋,显然都沉浸在今日史无前例的大胜之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什么话,引得所有将军齐声喝彩,帐中齐声声轰然一声:“大赵国万岁!”……然后又豪迈地笑作一片。
“咳咳。”赵景裕走了出来。
帐中立刻安静了下来,赵军军法严苛,绝对不允许将军们在主帅面前如此失态。可即便众人已经闭上了嘴,却还是双眼泛光,一脸热切地看着赵景裕。
“三弟,今日一战,我军伤亡仅不过五百……至于那些狗崽子,恐怕留下了数千具尸体!”赵景戎有些激动。
即便是征战多年的长公子戎,也从未打过如此酣畅淋漓的一仗!
赵景裕微微颌首,正色道:“诸位将军,今日我军虽然小胜,但墨苏弃元气未伤,战力犹存——各位切不可懈怠。”
“谨遵将令。”帐中众将轰然拱手。
赵三公子转过头问道:“我军营中还有多少箭矢?”
帐中众将都闭上了嘴,面面相觑之下都有些尴尬——今天打得太嗨了,大蓬大蓬的箭矢造成的视觉效果太过震撼,所有将领自始至终都在激动地喝令放箭……竟然没有一人留心箭矢的损耗。
眼见有些冷场,一直沉默寡言的贡睿再次出声救场:“公子,我军营中还有不到九万支箭。”
赵景裕赞许地扫了贡睿一眼,又皱起了眉毛:“我可是带了十五万支箭来的,仅仅今日一战,便损失了将近六万支箭?”
今日只是首战,赵军便损失了一小半箭矢——这要是这么打下去,恐怕顶不住。
剩余九万支箭听起来颇为不少,但眼下赵军损耗箭矢的速度极为恐怖,恐怕这些箭矢坚持不了多久。
车错自告奋勇:“将军,末将愿领兵出营,为将军回收箭矢。”
还不等赵景裕说话,便听长公子赵戎道:“不可……眼下墨苏弃打定主意不想教我军回收箭矢,一定已经死死地盯住了我等。楼烦骑兵速度极快,瞬息可至,出营回收箭矢过于危险。”
赵三公子沉吟片刻,缓缓道:“车错,等到夜深之后,你领一百士卒,只在营墙近处尽力收集些许箭矢,切不可走远。”
车错慨然:“末将谨遵将令,三公子但请放心便是。”
赵景裕:“诸位,我军今日虽然箭矢损耗颇大,却也给了楼烦人一记当头重击。我料那墨苏弃明后几天还会再来进攻,诸位要注意今后要尽量节省箭矢。”
……
与赵军大营中的欢声笑语截然相反,楼烦大军中此刻一片阴云惨淡。
烛火闪动之间,只看见帐中的楼烦将领、各部族的首领的脸色忽明忽暗。
墨野面色肃穆地道:“义父,今日一战,我军已经战死骑兵四千,奴隶兵两千。”
墨苏弃脸色阴沉。
仅仅一日之间,楼烦便伤亡六千之众,在巨大的伤亡面前,是行将崩溃的军心——墨苏弃不止一次地听见有部族首领甚至是普通兵卒窃窃私语: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与赵人签那北方盟约……”
“平白造成了我族如此多伤亡……”
“薛尔丽特一族的人死得真惨啊……赵国人的弩箭太厉害了。”
“他们撤回来也活不了——我听大王说了,败退下来一律杀无赦。”
“啊?这不是明摆着要我们送死吗!”
“要不是咱们大王当初一意孤行,何必……”
……
墨苏弃看着帐中众人不加掩饰的质疑目光——其中不乏自己曾经的铁杆支持者,这位楼烦王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不!我没有错!若是不抓最后的紧时间起兵反抗,而是真的与那位赵国的三公子签署那劳什子北方盟约的话……我楼烦部族迟早会被同化成赵国人,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灭族之祸!
若说我有唯一失误的地方——那就是起兵太晚了……
收回混乱的思绪,墨苏弃狠声道:“够了!今后伤亡情况不必再与我汇报……明日继续攻打白祁山,不管付出多少伤亡,我只要白祁山!”
看着众人一致的不信任的表情,墨苏弃心中冰冷一片。
即便此战最终获胜……我这位楼烦王恐怕也永远地失去了各部族的拥戴。墨苏弃的眼神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站在下面满脸担忧之色的义子墨野……或许,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但至少,要在眼下给赵人重重的一击!砍下赵戎和赵裕的脑袋,让赵国居心险恶的北方盟约计划胎死腹中!
墨苏弃独眼中闪烁着凶悍的冷光:“明日各族都要全力施为,我军粮草不多,想要取胜,唯有放手一搏!无论是奴隶兵还是我狼神一族的骑兵,但有退者,立斩不赦!士卒退则杀士卒,将军退则斩将军!退一个杀一个,退一千刑一千,尔等明白否?”
看着明显已经进入癫狂状态的墨苏弃,帐中的众人岂敢违逆?
站在下首的墨野摸了摸腰中的弯刀,满脸都是担忧之色,下定决心要在墨苏弃的营帐门前值守整夜——他分明看到,有人看向墨苏弃的眼神里已经隐约带上了凶光。
或许义父认为大军战力犹在,还觉得此战有获胜的可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战楼烦已经败了八成了。
败得不是战力,而是楼烦人的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