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攻心为上(2)
赵戎看着还在大坑中瑟瑟发抖的奴隶兵,深深地皱起了眉毛。眼看着赵军士卒将这些俘虏用绳索捆绑起来,思忖片刻之后,径直走向了赵景裕的中军幕府大帐。
赵景裕的大帐中,早已不复当初冬狩时的恬淡闲适场面。眼下各路赵国将军里出外进,向赵三公子请示各种批复。
频繁的进出之下,这间原本还算温暖的地穴里的所有暖意都荡然无存,帘子每次被掀开,都会瞬间冰寒几分——无论高栩怎么努力地试图将帐内的温度烧热一点,也无济于事。
赵景裕裹着三层厚袄,最里面两层羊皮,最外面披着一层黑熊皮,屁股底下还垫着一张狼皮……仍然瑟瑟发抖。赵三公子眼下彻底没有了在邯郸时潇洒倜傥的气度,缩在案子后面,用一团已经亮晶晶闪烁着未知光泽的破布头儿频繁地擦拭鼻涕。
看着手里已经沾满鼻涕的烂布头儿,此时此刻,赵三公子无比想念后世方便快捷的面巾纸抽儿。
赵景戎带着凌戈掀帘而入,正巧赶上一位已经汇报完事务的赵国将军从帐内出来。这位将军见了赵景戎微微颌首:“见过长公子。”
赵戎点点头,踏入大帐之中。赵三公子已经抬起头来,颇有几分凄惨模样地对着赵景戎叫了一声:“大哥。”
看着眼前这个一向想安心当纨绔的弟弟眼下焦头烂额的样子,赵戎不由得一乐,随手解开肩上的大红色披风,裹在了赵景裕身上:“老三,苦了你了。”
帐中除了这两兄弟,也没有外人,赵景裕便毫不掩饰心中怨念:“我又被王父坑了!眼下你我兄弟在这天寒地冻的雪原上宿营,外面包围着数以万计虎视眈眈的楼烦人……还是二哥好命,不用受这个苦。”
赵戎听着这厮的惫懒之语,不由得会心一笑。
赵国祖制——公族公子在年满十六岁的时候,必须从军征战,磨练意志。赵戎和当今赵王赵平昇都是在这条祖制之下,早早便步入了军旅生涯,一路成长为负有盛名的大将。
眼前的赵三公子最倒霉,明明只有十四岁,却已经被腹黑的赵王支使到了军中卖命。
自己这个三弟可能还觉得这些只是短暂的痛苦,熬过云中这堆烂事儿之后就好了……但旁观的赵戎却看得清楚——王父分明是起了好生磨砺赵景裕的心思,恐怕自己这位三弟数年之内都无法摆脱四处征战这样的琐事了。
至于二弟赵平举……在赵景裕看来确实是好命。这位赵国太子先天不足,身体羸弱,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秧子,虽然早就到了祖制上规定的岁数,却一直没有随军征战沙场。
赵景戎收回了心思,正色道:“景裕,我军俘虏的楼烦奴隶兵足有七千之数,大大超过了我等之前谋划时所预计的数量……我军眼下虽然粮草够用,但也捉襟见肘,断然无法再供养这七千张嘴。”
赵景裕敛容:“大哥的意思是……”
赵戎眸光一闪,做了一个手掌下劈的动作。
赵景裕立刻摇了摇头:“兵争之道,自古杀俘不祥。我军既定计议本就是攻心为上,怎可行杀俘之事?”
赵戎叹了口气:“非是为兄杀心太重,实在是白祁山没有容纳如此多俘虏的粮草……兵争之道瞬息万变,景裕,不要迂腐了。”
顿了顿,赵戎又补充道:“何况我军没有足够多的营帐。雪原上天寒地冻,那些楼烦俘虏在大坑里蹲着,恐怕也活不了多久——还不如给他们一个痛快。”
赵三公子闻言,眉头一皱,立刻起身:“带我去看看。”
……
雪原上的天气变化极快,原本天空刚刚放晴,眼下又阴云密布。北风肆虐呼啸,又开始有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大坑中近七千的奴隶身上盖着浮雪,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其凄惨模样,就连一旁看守的赵军士卒也心生怜悯。
赵景裕一行人大步匆匆赶来,看着这样的场景,赵三公子立刻皱起了眉毛。
雪原上如此寒冷,即便是躲在赵三公子发明的地穴之内,也只是堪堪不冷而已。这些奴隶暴露在如此风雪之下,纵然可以彼此间依偎着取暖,也怕是挺不过去几个时辰。
但是赵军没有携带那么多营帐,难道要挖地下室?可冬日的冻土本就如石头一般坚硬,想挖出能够容纳七千人的地下室,完全是痴人说梦。
赵景裕拂掉额头上的雪花,突然灵机一动:“有办法了,用积雪制造雪砖,用雪砖就可以垒砌雪屋出来。”
众人皆是一愣。雪屋?这雪花如此脆弱,也能垒成房屋?
赵景裕却无暇解释,只是大手一挥:“快,让这些俘虏动起来,按我说的方法制造雪屋。”
后世的因纽特人凭借雪屋,足以在更为严寒的北美洲高纬度地区生存,只要赵景裕在这茫茫雪原之上依葫芦画瓢,宿营地的取暖御寒便再也不是问题。
好在今岁冬天草原上少有地极寒,积雪颇厚,足以满足搭建雪屋的要求。
这些奴隶兵身体极为虚弱,若是逼迫他们挖坑可能挖不动,但是垒雪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一阵忙碌过后,赵军的营地中便出现了一大片晶莹的圆顶雪屋。
虽然北风还在拼命呼啸,但雪屋之中却温暖如春。被俘虏的七千多奴隶兵们进入雪屋,裹上摊子,一时间倒也不必再为严寒发愁。
赵景裕微微一笑,对身边的高栩道:“传我令,给他们烧点热水,弄点吃的。”
高栩微微一怔,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赵戎、车错等人便出言劝谏:“我军携带的可燃之物不多,粮食也很有限……自己人的用度还怕不够,怎可便宜了这些草原人?还请三思啊!”
赵三公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高栩自然是对赵景裕唯命是从,冲着赵三拱了拱手:“高栩遵令。”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劝,只是心道三公子宽厚迂腐。
赵景裕向来心黑手狠,岂是那种圣母之心泛滥的人?见众将不理解,赵三公子也懒得再细细解释:“本公子心中已有破敌之策,诸将勿忧,但听我号令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