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的夜色中,南黎国中军大帐一片黑暗,战九州所在的军帐,残烛已经燃尽,却没人敢来续灯。
战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打搅。
今日城外大战,战九州中了商夏的计,威严扫地。
南黎国皇御驾亲征的威严和气势,也荡然无存。
南黎国军今日受到沉重打击,士气大减,战九州已经预感到,这最后一场大仗,恐怕……
胜利无望。
至少,像这样中规中矩地打下去,他根本无法战胜商夏。
商夏就像是一个魔咒,他永远无法打破。
他总以为自己能在下一仗中干过商夏,却总是败于商夏之手。
他今日已经打定了主意和商夏决一死战,以命搏命,却没想到商夏给他挖了一个坑。
商夏竟然让人掏空了瑜城城楼前方,设下陷阱,在地底下埋伏无数雷球,炸死炸伤南黎国军数万人马。
可笑的是,二皇子战天野早已提醒过他,他却没有听。
商夏啊商夏!
他战九州此生究竟为何要遇到商夏?
他分明可以率领南黎国大军,一路北上,灭了天幽国,建立千秋功业。
现在却止步于天幽国最南边的一座小小瑜城。
他在商夏面前,活成了一个笑话。
冰凉的夜色中,不知道是谁在帐外叹了口气,让战九州有种他这一生已黯然落幕的惆怅。
这场大战,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他真的没希望了吗?
战九州陷入沉默。
“报!战王,我军劫持敌人的三万人马遭到伏击,被敌人全部歼灭。”
大帐里没有回应,安静得就像是战王已经睡去。
“噗——”战九州一口鲜血从肚子里吐了出来。
“呵呵!”
战九州轻笑出声,他以为他一直在盯着瑜城的密道和粮草,却没想到商夏一直盯着他偷袭粮草的人马。
他不得不承认,商夏从思想上,就已经压制了他。
商夏这女人对他到底有多了解啊?
“战王?”大帐外,前来禀报的士兵见没点灯,不敢贸然进去。
“战王?”
“本王知道了。”战九州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大帐传来,听起来就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帐外众人都不禁一愣,战王这是受到打击了?
帐外的副将魏杨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吓了一跳,连忙朝里问道:“战王,您可还好?”
“没事儿。”
战九州的声音稍微恢复了些许平静,但外面的人一听,就知道战王是身体不舒服。
魏杨犹豫了一阵,不放心地问道:“战王,末将能进来吗?”
战王身边的副将已经换了两个了,魏杨是第三个,是早年就跟在战王身边的亲信,他有些担心战王。
战九州没吭声,大帐里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魏杨快稳不住了的时候,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越过他,径直朝着黑暗中的大帐走去。
魏杨看到这身衣服,不禁瞪大了眼睛。
“参见陛下。”魏杨单膝跪地,朝着南黎国皇行礼。
“掌灯。”南黎国皇走进战九州军帐,沉声下令。
门外侍卫连忙拿了一根点燃的蜡烛进来,见到眼前的一幕,不禁惊呆了。
南黎国皇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战王此时正拿着一条手帕,在慌乱地擦着什么,他衣服上,面前的桌子上,洒满了鲜血。
战王头发凌乱,面色惨白,脸上还有血,犹如鬼一般。
“陛下,臣……臣无状……”战九州看着帐中站着的南黎国皇,连忙说道。
“叫鬼医过来。”南黎国皇吩咐帐外。
一个侍卫应了声“是”,连忙跑了出去。
“不必了陛下,臣没事儿。”战九州摆摆手,拿出手帕擦擦自己的嘴,同时吩咐掌灯的护卫,“不要伸张,去打盆水来把桌子洗干净,再给本王拿一件干净的衣服来,若是外面传出任何本王吐血的消息,本王饶不了你。”
“是,战王。”侍卫额头上冷汗淋漓,连忙颤颤巍巍地走了下去。
战九州吩咐完这一切,才从桌前走了出来,神色黯然地看着南黎国皇。
“君前失仪,还请陛下见谅。”战九州请罪。
“战王何至于气成如此模样?”
南黎国皇看着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如今双眸却像失去了神采的南黎国战神,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陛下,恐怕……”
“怕什么?”南黎国皇冷冷打断战九州,将他还未说出的话堵了回去,“战王,朕御驾亲征,为你之后盾,与你共同进退,只可胜,不可败。”
南黎国皇轻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战王,南黎国败得起,可是我们败不起。”
战九州摇了摇头:“陛下……”
南黎国皇扶住战九州肩膀,重重地拍了两下:“战王,你可千万不能倒下,不能因为今日的败仗就灰心气馁,我们还有机会。”
战九州心里涌出从未有过的感动,眼眶莫名地有些湿润。
他曾以为,他和陛下的心再也无法走到一块儿去。
没想到,陛下不但没有怪罪他,还如此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为他说话。
可眼下的局势,让战九州犹豫起来。
他默了一阵,双膝跪地,低垂着头说道:“陛下,实话实说,我们最好的选择,是撤兵。”
“战九州,你是在说笑吗?”
南黎国皇蹲下身子,拿起战九州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指着自己脑门儿上贴着的一块纱布。
“你抬头看看朕,看看朕脸上和头上的伤,你要朕如此颜面尽失,头破血流地打道回府?你要让朕成为整个南黎国的笑话吗?”
战九州目光扫过南黎国皇脸上的两道擦伤,扫过他额头上的纱布,轻轻说道:“陛下,趁着我国还未损伤根本,尚可保持强国地位,可我军若是再打下去,败于商夏之手,国力便会一落千丈,到时伤及国本,南黎国短时间之内再难以恢复,南黎国树敌众多,恐遭群起围攻。”
“战九州!”南黎国皇满面涨红,厉声道,“朕今日告诉你,朕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
“陛下……”
“你不是恨商夏那女人吗?那我们抓了她,杀了她。”南黎国皇摇晃着战九州肩膀,似乎想要将他摇清醒。
战九州眼眶通红,神色无奈:“我没有办法斗过她了。”
他轻叹口气,“我无法再斗过商夏……”
“有!一定有!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二十万援军?我们不过败了一场,我们还有机会,还能力挽狂澜。”
南黎国皇神色阴沉地盯着战九州,冷冷说道,“朕这一生,从未屈服过,这一次也不会,我们今日不过是中了商夏的计才会失败。
“只要我们振作起来,重新想出应对之策,就一定有办法对付商夏,战王,你可不能一蹶不振。”
“陛下,我不行了。”战九州摇摇头,颓然认命地说。
陛下或许认为自己只是败了一仗,可他已经败了好几仗了。
他似乎真的应了手下败将四个字,成为商夏手下败将。
南黎国皇勃然大怒:“战王!朕真是错看你了,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挫折,你就受不了吗?
“朕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朕要是早知道你如此颓废,就不会赐你战九州这个名字。
“不管你怎么样,这场仗朕都打定了,朕势要破了瑜城,活捉商夏,不死不休。”
南黎国皇扔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帐帘掀开一角,飞扬起,又飘然落下,一股冷风灌入帐中,让人浑身发凉。
侍卫把一盆温水端到战九州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战王,您洗洗脸吧。”
战九州轻轻拿起脸帕,一点点将手上,嘴上的血迹擦干净。
他褪去染血的铠甲,换上一身干净衣服,黑色长袍将他裹住,让他显得更加阴郁。
他洗完脸,愣在桌前想了很久,终于,回过魂来一般,打起精神。
既然陛下不退,那他就战到底好了。
这一次,他和商夏搏命。
“火隐!”战九州喊出手底下第二厉害的隐卫。
他手底下第一厉害的隐卫,在商夏特种兵中,他还没有暴露,还大有可为。
“是,战王!”
火隐从帐外走了进来,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行踪却来去无踪。
“往瑜城传令,让我们的内应配合准备行动。”
天幽国并不可怕,可怕的唯有商夏而已。
他只要能够除掉商夏,天幽国就是一个空架子,他定能灭了天幽国。
就算不能灭了天幽国,能够杀了商夏也足以让他的名声不至于崩坏到只剩下一个“商夏的手下败将”。
他不会成为九州大陆历史上的耻辱,更不会就这样孤独遗憾地死去。
既然陛下都不肯回头,那他也不回头。
哪怕是战到最后一人,他也要死在这个战场上。
这一次,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的杀手锏,以及他埋藏多年的暗线,也该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