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歌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腕，转到马车旁，瞧着眼前场面，怔住了。

外城边缘，秀美的湖泊旁，残阳如血。

几个刑部捕头，围着当中两个对峙的男子，个个神情紧绷。

君歌上前两步，凑在一起看热闹的更杨和柳南之间，蹙眉问：「这打起来了？」

更杨不屑的笑起：「打不起来。」他指着右边那个脚步踉跄的捕头，「左捕头喝多了，刚才那把匕首就是他扔的。」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柳南：「他敢出手，柳南手里那飞蝗石，能他打得他卧床不起。」

君歌这才注意到，柳南低着头从地上拾起一块青黑色带棱角的小石头，捏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别看柳大人平日斯斯文文，又恐高又怕水，双脚从不离地。」更杨往君歌一侧歪了歪，手遮着半张嘴，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唐门出身，只要让他摸到，就没有不能当暗器的。」

话刚说完，人群爆出一阵惊呼。

眼瞅喝醉酒的左捕头脸涨的爆红，骂骂咧咧的就冲了上去，其余几个刑部同僚根本来不及拉住他。

「老子要杀了你！」左捕头嘶吼着就要拔刀。

那一瞬，君歌眼角余光瞄到了身旁的柳南。

就见他侧身一步，以中指食指和拇指衔着那块青石，扬手翻腕。

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开外，方才还冲的那般生猛的左捕头，整个人面朝泥土，直挺挺的就摔了下去。

眼前顿时乱做一团。

搀扶的搀扶，掐人中的掐人中，竟无人顾得上他们这看热闹的三人组。

柳南依旧如常，颇为雅致的拿出一方绢帕，擦了擦手。

君歌倒抽一口凉气。

好家伙，隐藏如此之深，确实没看出来。

见她诧异，柳南颇为恭敬颔首：「君前辈，让您见笑了。」

他越是低调，君歌越觉得后背发毛，连连摆手：「笑不出来，早知有这般能耐，当日夜里我也不用强撑着起来了。」

闻言，柳南含蓄笑起：「只会这些雕虫小技，和同僚比起来，实在是拿不出手。」

被他重新定义了雕虫小技，君歌一时哑然。

片刻后才干笑两声：「若真是雕虫小技，你们门主不会把你放在身边的。」

话音刚落，在车里看了全程的苏辰，冷言：「很闲？打算聊多久？」

他缓缓放下了帘子，催促道：「走。」

更杨拱手应声，转身回到了后面的马车上。

君歌诧异的看着一团乱的刑部捕头，欲言又止。

「君前辈不必担心。」柳南颔首，「与左捕头常有往来，都是熟人，只是打晕过去了而已。」

说完，他也转身离开。

君歌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才心有余悸的跟了回去，估计那左捕头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做了这几个家伙的熟人。

「我若未来喝醉了耍酒疯，麻烦柳大人打晕之后，给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抬过去。」

她干笑一声，撩开车帘，钻了进去。

东山镇陈家一案，如所有人预想的那般，震惊朝野。

不是因为苏辰的案件纪要里，白纸黑字，逻辑清晰，只字不提其他势力。

而是因为陈海抵京后，在御史台由彭应松亲审，这些年被埋没的冤假错案，化成厚厚的奏本，在紫薇皇城的乾元殿上，上演了一出震惊百官的「无法问责的问责」。

谁都发现了，陈海办案流程实际并无纰漏，既没有渎职，也非徇私枉法，甚至可以说办的规规矩矩，一点都没有出格。..

可万千证据拼出来的，就是一个冤假错案的结果。

「听您这么说，陈大人还能以戴罪之身回到东山去，是多亏了苏辰在早朝上据理力争？」君歌难以置信的坐在彭应松的书房里，边写密信边问。

「他很巧妙的把目光都拉到陈海的身上了。」彭应松深吸一口气，「陈家一案，六扇门的程序可不算是正确，凶手死的冤枉。但朝上闹了这么一出，陛下明确说‘到此为止”，那也就没机会再从六扇门这里打开一道口子了。」

君歌看着他沉默的侧颜，心中对彭应松的敬佩更深了一重。

他虽没有亲自参与办案，但仅凭对陈海的审讯，以及君歌带回来的案宗，就能凭借直觉，发现违和之处。

「又不是偶然的一次两次……」他抬手，支着下颚。

这么显而易见的错误，为什么陈海会这么多年都察觉不到。

如此复杂的案子，为什么到最后定罪证据却这么简单。

这一切就像是布置好的一样，像是被人规划出来那般方方正正，不像个案件应该有的样子。

君歌坐在太师椅上，嘴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说：「其实，此案后面牵扯甚广。」她没有选择隐瞒，「师父，有力量又有能力伪造我父亲的鉴证，蒙着东山县令的眼睛，还逼的六扇门只字不提，不予深究。」

她背对窗棱，温柔笑起：「这一次不需要撬开六扇门的门缝，我们可能已经摸到他们的影子了。」

彭应松一惊。

书房里安静了许久，茉莉花香的线烟，笔直的冲上屋梁。

看着她淡然的笑意，彭应松严肃的点了下头，沉沉道：「万事小心。」

他说：「遇到危险，第一考量永远得是保住你自己的命，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到这，彭应松话音一转，咂嘴：「不过，你这大大咧咧的毛病，确实得收敛一点。」

君歌一怔：「啊？」

「那苏辰在上书房里追着我讨要两块石头，说你偷了他祖传的两块什么包浆手捻雪花黑金石，价值黄两。」彭应松揉着自己的眉心，深吸一口气，满面欲言又止的问，「确有此事？」

君歌干笑一声。

彭应松目光戳着她，黑了脸：「你！」

话没说出口，就见屋帘被人撩开，几月没见的韩玉歪着头，伸进一个脑袋，目光在彭应松和君歌身上打了个来回。

她颇为憨厚的咧嘴一笑：「嘿嘿，歌儿回来了？」说完，神神秘秘将右手上一只蜡封的竹筒举起来，摇了摇：「苏辰的第一手线报，你要不要？」

言罢，又猛的举起左手，抓着一卷案宗，眉头一挑：「这正好有个案子，你带我去找苏大人一趟，我用这线报跟你换。」

君歌尬笑两声：「什么案子啊？」

韩玉迈进屋来，先是同彭应松行了个礼，才回答道：「大理寺送来的。」

「有个贼，偷了白两，又顺了一包芹菜，结果被芹菜给毒死了。」她说，「贼的家属，正在告那芹菜的主人谋杀。」

君歌愣愣的听完了她的话：「芹菜？」

「嗯。」韩玉将案宗递给她，「拿来做耗子药的，已经拌好了夹竹桃粉末的芹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