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六扇门这几年来接手的最复杂的案子。
苏辰不否认君歌话里的可能性。
经过了这几次勘察之后,他丝毫不怀疑君歌在痕检上的专业程度。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觉得怪异。
三案齐发,且聚焦在同一个人身上,世间当真有如此巧合?
「巧合度未免太大了。」君歌小声道,眼眸里闪过一道光。
她冲着苏辰笑起:「苏大人当心点,说不准这是个局。」
一个要他命的局。
闻言,苏辰侧目,睨了一眼垂首不语,满脸严肃,将纠结写在脸上的陈海。
一连告了他好几年叛臣贼子的东山县令,若是为苏辰做一个会置他于死地的局,似乎也说得通。
可是,苏辰斩钉截铁:「不。」
「不会是他。」他自上而下看着君歌,「满朝文武,只有他几人仗义执言,所以才被排除在京城之外。」
苏辰淡淡笑起:「以他的心性,根本不屑于做这样龌龊的局,来清理一个……已经被皇帝的暗卫盯上的叛臣。」
君歌一滞,目光冷了下去。
果然,不是错觉。
她的目的,她的身份,苏辰早就知道了。
君歌抿嘴,冷言:「皇帝的暗卫又不是傀儡,不瞎。」
却见苏辰眯眼,笑起:「我看挺瞎的。」
「你!」
他无视了君歌的抗议,直起腰,唤了陈海一声:「陈大人。」苏辰道,「那飘香苑在哪里?本座今晚和君大人包场了。」
如果君歌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当夜发生的一切,按照时间顺序,最初的开端应当始于飘香苑。
东山镇在京城西多里,位置相当特殊。
它是大晋西北几个附属小国,进京朝见的必经之路,往来的使节众多。
所以当地青楼也很有特色,胡人面容的姑娘很是常见。
君歌跟在苏辰身后,冷着一张脸,直言:「苏大人很擅长收集线报啊!」
苏辰浅笑,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这不以为意的样子,精准的踩了君歌的尾巴。
她又气又恼,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游街示众。
她以为自己掩盖的还算不错,到头来却发现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君大人不必羞愤。」苏辰背手而行,「知己知彼,向来是苏某行事准则。」
他睨着满天星辰,于川流不息的夜市人群中,放缓了脚步。
君歌躲闪着人流,只能看到苏辰那消瘦却近乎完美的下颌骨。
街市的灯笼下,他的背影忽明忽暗,话音却始终清晰的传到君歌的耳朵里:「苏某不懂武,却坐在六扇门门主的位置上三四年,至今还没死。」他调侃道,「陛下起疑也是早晚的事情。」
六扇门,因为它在朝野中特殊的地位,历来门主的位置都是高危,甚至还有人调侃,说六扇门门主是个消耗品,从来不见善终。
江湖上,悬赏黄金千两取苏辰性命的帖子一直都在。
庙堂里,暗中雇佣杀手,埋伏在半路劫杀他的人,每个月都不少。
怪的是,这样密集的暗杀里,苏辰这病秧子却屹立不倒,稳稳坐镇六扇门,以至于连最初派遣他的人,都心生怀疑。
「你不懂武?」君歌声音高了几分。
苏辰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摊开双手,歪着头瞧着她无比诧异的神情:「懂武的人,怎么可能进得了上书房?」
君歌一滞。
「历届六扇门门主皆懂武,所以
死的比较快。」他意味深长道,「不懂武,所以陛下送来的,一般都是最强的护卫,活得能长些。」
他收了手臂,背在身后。
兴许是夜晚光影交错产生的奇异错觉,君歌看着他纤瘦挺拔的身姿,拧着眉头咂嘴。
「陛下没说杀你,你别瞎猜。」她摆了下手,「秉公执法,如实相告,是我做御史最基本的准则。」
苏辰挑眉,睨着她稍显烦躁的模样,故意颔首:「日后有劳君大人保护了。」
君歌愣住了。
这话是怎么拐弯到这个地方来的?
「那也没说要保护你啊!」
「你不是要监视我么?」苏辰上前一步,淡言,「所谓监视,便是日日夜夜,若真有杀手来袭,君大人真能独善其身?」
君歌终于懂了,懂了那句「送来最强的护卫,能活的长些」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是他是顺水推舟,故意而为,还能方便日后借刀杀人。
她瞧着苏辰的面颊,干笑两声:「算了算了,算我倒霉。」
苏辰瞧着她感慨前行的身影,眸子里趟过一丝别样的情愫。
「君歌。」他轻唤,「你这样不遮不掩,属实出人意料,苏某佩服。」
君歌:「少灌迷魂汤。」
她顿住了脚步,侧过脸,轻飘飘道:「你若真的坐实了乱臣贼子的罪名,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苏辰点头,自她身后快步走上前:「那你可千万别手软。」
并排的一瞬,他歪了下头,凑在她耳旁:「手软的人,短命。」
夜风轻起,灯笼摇拽。
东山镇的飘香苑,此时已经被衙役清了场。
老妈子举着更杨提前赶来付好的包场白银,两眼都直了。
「就要你们的花魁秋生姑娘。」苏辰迈过门槛,也不避讳,声音说的很大声,「其余的候着。」
他大步而行,径直往二楼的雅室里走。
「你们门主常来?」君歌瞧一眼柳南。
谁知柳南也一脸迷茫,摇了摇头。
二楼雅室里,苏辰端着一盏白水抿了一口,才抬起眼眸看着端坐在对面山水屏风前的秋生。
明眸皓齿,有仙姿玉色。
苏辰不语,将茶盏放下后,又把六扇门的黑牌拎在手里。
他两指一松,当啷一声,黑牌与身旁塌上小桌撞在一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动。
声落,眼前秋生的面色微变。
「你知道本座为何而来。」苏辰神情冷漠的看着她,「要是这里不方便说,东山的大牢里也可以。」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半晌,秋生抬头,迎着苏辰的眼眸:「他真的死了么?」
并不是惊叹诧异,而是平静的求证。
苏辰点头:「死了。」
眼前,秋生深吸一口气,仿佛压在心头许久的重担,一瞬间卸了下来。
她抬手,斟了一杯酒。
在众人面前,捏着袖摆,好似在祭奠谁一样,将酒从左至右的洒在地上。
「死的好!该死!」她红了眼眶,「我等这一天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