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剑拔弩张的样子,在整个陈府掀起一股强对流。
君歌瞅着互不相让的态势,拍了拍手上的浮灰,感慨摇头,故意大声说到:「这鬼有脚,还是四只脚。」
院子里安静许久。
苏辰目光森寒,锁了陈海一息的功夫才转过头,踏上那小木板,往君歌的身旁走去。
「如何?」他话音平稳的听不出情绪。
君歌眼角带笑,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侧身瞧了一把门口气炸了的陈海,意味深长的小声说:「苏大人演这招没用。」
苏辰挑眉。
「我知道你要保他。」君歌端着手臂,用手肘轻轻撞了苏辰一把,「用力过猛,欲盖弥彰。」
说完,咯咯的笑了起来。
苏辰却面不改色,探身前倾。
那话语里带着几分欲感的气音,调侃道:「君歌,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看得见这场争执?」
他忽然抬手,轻轻撩了一把君歌鬓角边的长发,挂在她耳后。
只一个动作,就让君歌的脑袋里炸了锅。
不是因为苏辰这摆明的撩拨,而是他话里另一重含义。
这院子里除了君歌之外,难不成还有人在监视着他们两个?
若真如此,他这一番莫名的举动,便带着明显的挑拨意味了。
君歌下意识的冷了脸,半个身子都往后斜。
谁知苏辰淡淡笑起,双肩直颤,摆手道:「没有第二个人,玩笑而已。」
君歌自上而下的打量他一眼,歪着嘴不忿道:「别瞎说,也没有那第一个人。」
说完,嘴里冒一口气,转过身不再看他。
苏辰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背影,看着这「第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再说。
「苏大人瞧瞧这院子。」君歌将手套紧了紧,瞧了他一眼,之后猛地拔出腰间的玄武剑。
刺啦一声,闪了苏辰的眼睛。他后背一紧,差点下意识的去摸腰封。
可接下来的场面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苏辰蹙眉,看着君歌将那把天下名剑握在手里左右比划,活脱脱是当成树枝在用。
她指着地面上一个怪异的痕迹,点了两下:「我找了整个院子,在抛尸点的附近终于找到了几枚相对完整的光脚足印。」
「嫌疑人应该是为了降低走路发出的声音,避免引起注意,选择光脚行走。」她边说边蹲了下来,「但也正因如此,这几枚脚印才突兀。」
苏辰抿嘴,歪头弯腰的瞧了半天。
天光之下,阵阵鸟鸣。
他眼眸眯了又眯,愣是只看见了剑刃,没瞧见所谓的足印。
「啧。」君歌笑言,「蹲下看!」
「蹲下。」她调侃道,「怎么?苏大人细胳膊细腿,不仅身体不好,腰也不行?」
苏辰冷了脸,白了她一眼,齿缝里蹦出三个字:「你试过?」
说完,面不改色的撩了一把衣摆,侧身蹲了下去。
就见君歌「嘶」了一声,意味深长的上下打量他一眼,毫不避讳的摇了摇头。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苏辰抿嘴,一副「算你狠」的架势,将「好男不跟女斗」拿出来为自己降了降火。
不是说桃李年华的姑娘,一个个都当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怎么就偏生了君歌这个异类,一点不含蓄,一点不娇羞。
先是虎狼之姿,又来虎狼之词。
苏辰憋着火,扫了她好几眼。
莫不是御史台出花招,搞个男扮女
装,送来混淆视听的吧。
苏辰这般翻腾的心绪,君歌完全不知道。
她注意力都在案子上,先是瞄了一眼阳光的位置,而后将玄武剑的剑刃调整了一下方向。
当视角与光线的夹角,大于直角的一瞬,苏辰侧着瞧见了那枚完整的足迹。
他瞳孔微颤,方才一切尽数抛之脑后。
「这些赤足足迹,基本排除是行为人留下的。」君歌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光着脚走在陈府的花丛里,甚至还贴在这些带刺月季的根。」
她右手持剑,不疾不徐道:「方才我有问过院子的家仆,东山镇最近一次下雨是清明后两日。而这两组被我挑出来的足印上,都或多或少带着滑动与拧痕,不符合雨前足迹呈麻点状的特征,应该是雨后某日留下的。」
「足迹本身表面光滑平整,有昆虫爬行而过的痕迹。」君歌抿嘴,「也就是说,这枚足印是在前半夜留下来的。」
听完君歌的话,苏辰有些缓不过来。
虽然孙氏一案里,他已经见识过君歌现场还原步态的本事,但没想到在陈府的花园中,她这一手足迹分析,竟然能让常年断案的苏辰,有些跟不上脚步。
现场勘察他也不是第一次,论洞察力,在六扇门也绝对是数一数二。
只是……
苏辰沉着面颊,问道:「虫印?」
君歌抬手,一边指着剑下的足迹,一边转动着右手手腕,将折射的阳光精准的落在足迹中心,那几条细弱如丝的「线」上。
「还没瞧见?」
苏辰铁着脸,他瞧见了。
不仅瞧见了虫印,还瞧见了天下四大名剑之一的玄武剑,这令他大为震撼的新用法。
「倒也是多亏了他是在花园的泥土上光脚而行。」君歌侧行了半步,剑往一侧挪了过去,指着另一枚脚印道,「人在松软的地上行走时,身子会因为重心和松软地面的共同作用,导致步长有些变短,步宽还会增宽,步角会加大。」
「所以这一枚,理当与刚才那枚足迹成一组。」说到这,君歌咂嘴,「这枚明显深一些。」
「嗯。」苏辰起身,「有负重。」
对他这么快就理解了话里的意思,君歌咧嘴一笑,真心称赞:「聪明。」
只是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人的。
「但是怎么个负重法子,我却没头绪。」
君歌用剑指着树下对称的另一侧地面,手腕反转了好几下:「你看这里,是另一组脚印,特征是类似的,但不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她起身,将长剑收回剑鞘,肯定道:「凶手有两人。」
微风轻拂,与君歌的一声叹息混合在一起:「……或者说,挂尸的时候,起码有两人在场,彼此协同合作。」
这样的推断,苏辰是相信的。
苏辰回眸瞧了一眼正被柳南那巧舌安慰的陈海,又瞄了一眼站在院子外,仍在谈论那鬼魅如何如何可怕的巡夜三人,深思了片刻,才又看向君歌。
「只此而已?」
多人办案,花点时间就能搞清楚。
若他在身边留着一个觊觎自己性命的人,就只能得到这点帮助的话……
这笔同御史台的生意,确实有点亏。
陈府院子里,阳光落在君歌的肩头。
她自信笑起,转身看着苏辰,摇了摇头,竖起一指道:「第一,凶嫌有两人,男性,一人身半,一人近六尺。」
她再竖一指:「第二,凶嫌年龄,一人刚过及冠,一人已过不惑。」
「第三……」君歌背手而立,看着整个陈府的花园,「凶嫌
体态很胖,有刻意掩盖习武特征的倾向,且当中年纪偏大的那位,腿部有隐疾。」
话落,整个陈府的院子鸦雀无声。
院外的三人愣住了,靠着门框的管家半张着嘴。
柳南和陈海也撑大了眼,方才絮叨到什么地方,也完全顾不上了。
就连苏辰也诧异抬眉,不可思议的打量着君歌。
仅靠蹲在这一刻钟,就能知道凶手的身高体态,甚至年龄和腿疾的……
「话不能乱说。」苏辰沉言,转身扫了一眼众人,肃然问,「可有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