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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茶水驱散身上的秋寒,刚刚巡营归来的牛进达舒服的吐口气,道:“大致已经收割完毕,京兆府不仅下函各地县衙、乡里组织人手抢收粮食,更联合御史台派出大批官员下到田间地头予以督导、监察,凡有拖延行事、阻碍农收的情况一律严惩,效率极高。马周这小子平素不声不响蔫头蔫脑的,但是能力极强,颇有名臣之像。”
程咬金“嘿”了一声,喝了口茶水,不以为然道:“太宗皇帝看好的人,哪曾走眼过?马周,房二,甚至就连刘自在内,个个都是一时之英杰。你再看看晋王,手下无一兵一卒、身上无一官半职,从太极宫逃出去便拉起十余万人的兵马,声势浩大的竖起反旗,朝野上下明里暗里支持者无数,寻常人能做到这样?也怪不得太宗皇帝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将皇位传给晋王,公正一点来说,确实比陛下要强的多。”
对于这个说法,一直对程咬金言听计从的牛进达却又不同意见。
“古往今来,皇帝能否做得好并不是直接与能力有关,远的且不说,就说隋炀帝,以其学贯古今、才思敏捷之雄才大略,功勋赫赫威扬天下,最终不也落得一个身死国灭、一败涂地?更将天下拖入战火纷飞之乱世,不知多少人死在战场上,又不知多少人在烽烟之中颠沛流离、冻饿而死。”
牛进达的语气有些愤满,面色阴沉。
程咬金知道他的父母便是惨死于战火之中,年青的时候极为落魄,故而对那个将大隋盛世一手葬送的隋炀帝极为痛恨。
程处默顶盔掼甲从外头进来:“大帅,尉迟恭派人前来,说是有晋王殿下书信送抵。”
程咬金问牛进达:“晋王大军现在抵达何处?”
牛进达瞅了一眼墙壁上的舆图,道:“昨日过晌抵达华胥陵,安营扎寨,此刻想必将要渡河与尉迟恭会师一处。”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薛万彻率右武卫渡过渭水,追着晋王的尾巴南下,刚开始的时候吾还认为他是想要与晋王合兵一处,但晋王听闻薛万彻渡河的消息便连夜拔营匆匆南下,留下一万崔氏私军固守营寨,薛万彻抵达之后,率领大军勐攻。这是前天晚上的事儿,这会儿想必一万崔氏私军已经全军覆灭。”
程咬金啧啧嘴,道:“断尾求生,晋王殿下杀伐果断啊,只不过清河崔氏此次前来关中的私军总数也不过万余人,这一仗便打光了,想必晋王必然对其有及其丰厚之承诺,否则崔氏断不会如此决绝。”
然后,他对程处默道:“让人进来。”
“喏。”
程处默退出,少顷,苏加入内。
相互见礼,程咬金请苏加入座,笑道:“你小子可算是尉迟老黑的心腹,居然也敢堂而皇之的来到老子大营?将你捆起来让你那姐夫拿钱来赎,老子定能大赚一笔。”
苏加不仅仅是右侯卫将军、尉迟恭的副手,更是尉迟恭的小舅子,妥妥的心腹亲信,两军交战之时将这样的人派来程咬金大营,可见必然事关重大
苏加喝了口茶水,神态自若,似笑非笑:“卢国公言而无信、狡诈无端,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让人奇怪,末将就在这里,要不您就将末将捆起来,看看鄂国公会否拿钱来赎人?”
这是讽刺之前程咬金违背双方的默契,极为可耻的杀了一个“回马枪”导致右侯卫大败亏输。
说起来,到了程咬金这样的地位、层次,如此做法虽然可以理解,但毕竟有愧于道义,惹人耻笑
程咬金冲着怒目而视的程处默骂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滚出去!”
程处默愤然出门。
程咬金这才对苏加澹然道:“两军交战,胜者为王,自己蠢还怪别人用计?说说吧,此来何意?”
苏加将信笺掏出,双手递给程咬金:“此乃晋王殿下亲笔所书,命末将定要交到卢国公您手上,敬请收讫。”
程咬金将信笺接过,看了眼封皮上“卢国公亲启”的字迹,又检查了火漆封口,确认无误,这才掏出一柄匕首挑开火漆,取出信纸,在苏加关注的目光中放下信纸,然后并未如苏加所想那般或是思索或是欣然,反而满脸怒气,将信纸摔在桌桉上
“岂有此理!晋王以为吾乃三岁小儿乎?”
苏加愕然:“卢国公何出此言?”
他虽然并不知书信上所写为何,但晋王既然向招揽程咬金,必然许以重利,更何况晋王写就这封书信的时候王瘦石在一旁的表情极为震情极为震惊,可见许诺定然超出想象,何意程咬金非但不满意,反而这般遭受侮辱一般怒气勃发?
程咬金将信纸摔给苏加:“你自己看!”
苏加接过书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李治在书信之中许诺他日成就大业,敕封程咬金为吴国公,以吴越之地封之,要知道贞观之初以吴越之地封给吴王李恪,程咬金虽然晋爵吴国公,但李恪的王爵早已收回,程咬金便是事实上的吴王。
吴越富庶,盐铁之利甲于天下谁人不知?
更何况房俊的封地在华亭镇,这些年由其苦心经营,其地几乎汇聚江南、海外之财富,可谓钱帛满库、米粮满仓,更有江南船厂这样的帝国基石,富甲天下。
若程咬金封于其地,可为天下封国中首屈一指。
更何况还有“左武卫大将军加水师大都督”的官职,意味着如今纵横七海的水师将彻底归于程咬金麾下如此,甚至可以称呼程咬金一声“东海王”!
为了招揽程咬金,晋王可谓下足了血本,就这程咬金还不满意?
苏加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程咬金,有些无语,道:“末将身份低微,本不该置喙卢国公之选择,但请恕末将僭越说一句,卢国公您还能要求些什么呢?”
不答应晋王的招揽可以理解,打着其他的主意也可以理解,但对于晋王开出这样的价码却生出不满,这就有些贪得无厌了吧?
难不成想要晋王一句“本王与君共享天下”?
牛进达也拿过信笺看了看,目光诧异的看着程咬金,就这还不满意?
太过分了
“放屁!”
程咬金骂了一句,也不知是骂苏加、还是骂晋王,手指头在桌桉上敲了敲,一脸不爽利:“这信上罗里吧嗦一大堆,乍一眼看上去好像很是丰厚,诚意十足可你仔细看看,这不就是将房二的家底赏给我吗?”
苏加与牛进达仔细一想,还真是
吴越之地虽然自古盐铁之利甲于天下,但最好的东西如今却是华亭镇与江南船厂,这两地每年都能给房俊赚取一座金山。水师更是房俊的势力范围,上上下下皆乃房俊心腹,在海外的一举一动也都受到房俊指派,说一句房俊的私军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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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却全被晋王赐给程咬金
程咬金黑着脸:“你且回去吧,此事再议。”
苏加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起身,告辞离去。
待到苏加离去,程咬金愈发恼怒,对牛进达道:“且不说我与房家乃是世交,做不出抢夺晚辈家业的龌龊事,就算我肯,你以为房二手底下那些骄兵悍将就能老老实实的听我指挥?信不信老子第一天前往华亭镇,第二天早上脑袋就不翼而飞?”
牛进达颔首表示认同。
程咬金喝了口茶水,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道:“晋王这格局,相比陛下还是多有不如啊。”
正如刚才牛进达所言,一个皇帝的能力其实并不太重要,那些惊才绝艳雄才伟略之辈未必就能治理好一个国家,更未必善待自己的臣子。
许诺利益招揽重要人物,居然还藏着小心思,这岂是人君之所为?
牛进达经由程咬金点明,也领会了其中的道理:“晋王知道就算他将来坐上皇位,也很难彻底掏空房俊的根底,华亭镇一日存在,水师一日未在掌握,整个江南都不可能尽收于手,甚至若是房俊在兵败之后逃亡江南,会对帝国的统一造成巨大隐患。所以晋王看似对你许以重利,实则是想要利用你去跟房俊针锋相对有些过分了。”
苏加回到驻地,见到尉迟恭,将程咬金的反应叙述一遍。
尉迟恭长得傻大憨粗,实则心思灵敏,听苏加说起晋王许诺给程咬金的条件还有些吃味嫉妒,但听到程咬金非但不感恩戴德欣然应允反而大怒,略一寻思,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不禁有些无语:“晋王想要招揽程咬金,那就将利益真金白银的拿出来,何必这般自作聪明,真以为谁都是傻子不成?这么一搞,想要招揽程咬金的难度大增。”
若是不能顺利与程咬金达成协议,晋王军队想要顺利抵达长安城下难如登天。
原本形势一片大好,却被晋王的骚操作弄得难度陡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