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端坐在大殿,他知道今天将这方世界数千年未有的剧变,也知道李尘此时正在和上界中人交手,但他心里其实是希望李尘输的,他知道李尘一定还记得当初落羽原上他才是那个下旨的人,李尘最后也一定不会忘记这段仇恨。
而且,李尘现在的声望,让他嫉妒,甚至仇恨。
不知道过了多久,幽暗的大殿里有人出了声,“陛下,分出胜负了,李尘胜了,上界来人被擒,李尘最后以剑为牢囚禁了他。”
清河郡中。
李尘将重伤的薛定交给了崔家,“我听说世家最擅长从别人的口中得到秘密,你们务必让他开口,说出上界的情形,还有他因为什么来到上界。”
不过半个时辰,崔家的人找到李尘,“殿下,薛定愿意开口,只是一定要见到您才愿意说。”
于是李尘和卢翰等人来到崔家牢狱。
看见李尘的第一眼,薛定目光里爆发出极深的仇恨,又很快变成嘲讽似的冷笑,大笑里发声,“区区乡野之地,如果不是我们每百年需要一次试炼之地,又怎么会来你们这种穷乡僻壤?你今日虽比我强,却耽误了你们这个乡野之地世世代代翻身的机会,鼠目寸光之辈!”
“试炼之地?”卢翰抓到重点,“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个世上从魔物大乱开始,都是因为你们上界宗门要开展试炼,随意选了一百洞天世界让你们作为血食?那为何我们过去数千年只有鬼蜮的传说,却从未听闻有上界来人。”
或许是遭受了许多折磨因此心生忌惮,又或许是因为肆无忌惮,所以死去之前要让这些人感受煎熬的恐惧,薛定将话说的清楚明白,“这世上数不尽的洞天世界,最终都将通往我们上界,你们这些洞天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将成为天道为我们豢养的血食。”
薛定咳出鲜血,仍然笑得肆意张狂,在他眼里,这些洞天世界的蝼蚁又怎么会知道天有多高,修行的尽头又有多高,“每一次的试炼之地都是门中长老随意挑选,你们还真是幸运,数千年来不曾被选中。
等我死后,门派一定还会让其他人来这里,以往门中弟子也总有因为试炼而死的人物,但是一定会让更强者来到这里。
忘了告诉你,我在青石龙虎榜上是二十四名,也就是说,后面派来的,一定是比我排名更前的人物,就算你下一次躲过祸患,下下一次呢?就算你真的胜过了所有的试炼弟子,等到门派发现了你们这里的怪异,一定会派出长老前来诛杀!
终有一天,你会死在这里。”
说完,薛定大笑,知道自己穷途末路,笑得肆无忌惮,好像要把自己的心,自己的肺全部咳出去!
李尘被他笑得心烦意乱,挥了挥手,一声声剑气刺穿肉体的声音传出,再也不看变成肉泥的薛定,转身和其他人走出牢狱。
崔家家主瞧着这一幕,本来有心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几个人走出崔家,气氛一时沉重。
“殿下,不如逃吧!以你的修为,不妨一脑袋扎进深山,或者城池,或者妖族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等上界这些大人物的试炼结束以后再出来。”小七这时候低低地说了一声。
这声音并没有瞒着其他人,于是本来也在悄悄注意这边的许多忘忧也在各处聚精会神等待李尘的答案。
他们很担心李尘真的一走了之,民间有谚语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很显然李尘现在就是那个唯一的高个子,而他们这些曾经的高个子,根据薛定说的话,反而成了血食。
这种感觉,就像皇家每年的秋猎,皇子们都会争先恐后地狩猎,以猎物的多少决定胜负。
现在,他们这些人都是猎场上的猎物。
面对小七和崔昊等人的提议,李尘摇了摇头。
他当然可以躲进人群,按照薛定的说法,下一次来的人或许更强,但应该不会强出太多,这样他未必能够发现自己的踪迹。
但,他逃得出去,其他元力还没有转化完成的人呢?包括崔昊、卢翰、长孙道生、程芷安,小七、秋风,甚至想起当年在京都吃过许多年的烤肉铺子,还有,那场大火。
他当然也明白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为了自己活着,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也谈不上什么自私与否,就算别人无端指责也无非是无中生有,只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生灵,哪怕是不能出声的树,都要尽力往深处往更宽广处扎根,且绝对不会在乎其他植物的死活。
只是,李尘出世以来也曾见过大长老为了妖族的鞠躬尽瘁,见过关居易为了陨墨山的奋不顾身,还有无数将士镇守魔窟死而后已,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树,就在这些人给予的养分里,不断扎根,最后成长,终究受了他们的影响,知道如今的坚且直。
李尘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他说:“按照现在的元力浓度,和忘忧境的转化速度,六个月的时间便能够全部转化为新元力,也就是说,六个月后,我们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人会担心成为血食。所以,我就在鬼蜮守六个月吧。”
所有人尽皆沉默,他们都听得到刚才薛定的话,知道那就意味着接下来六个月李尘将随时面对有可能袭击的强敌,但崔昊他们没有也不敢畜生吗,知道以李尘的性子,其他人的话决不能改变他的心思。
只有小七敢说一声,“殿下!”
这一声殿下,已经更咽。
这个妖族的子弟素来都是爱哭的性子,这时候又落了泪,“殿下,世上的人千千万,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世家的人掌控世间数千年,你也该明白给他们的为非作歹,如今大难临头,你可曾见他们管过世家之外的任何一个百姓?
当初大长老希望你引领妖族盛世,如今世事无常,那些想法都已经成为泡影,我只希望殿下平平安安,想来就算大长老活着,也一定是这样的想法。
殿下!”
最后殿下两个字颤抖落泪,以前小七从来不愿意在主子面前这样,只是因为明白殿下的性子不愿意听这些矫情的话,让人徒增伤心,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些。
李尘瞧着他沉默许久,最后却只是转身,冲几人挥了挥手,颤抖了声音说:“你们,走吧。”
小七听见这句话,忽然跪伏在地,一时间泣不成声不能自已,“殿下。”
他跟随李尘许多年,早已经亦兄亦友,这时候拳拳之心,仅仅关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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