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好喜,杜修明却不敢收下。像杨廷和这种人,十分喜欢试探人,而且一般是用两个办法。一是事情还未谈的时候,先给极限施压,探清楚城府。若是这办法不成,那就在谈完事情之后,都放松了,再突然试探。
进出内阁的腰牌给杜修明,让杜修明参与中枢决策,这显然是陷阱。一个时刻提防杜修明的人,怎么会主动给杜修明增加权力?这无非是在试探杜修明到底有没有干预朝政的野心。
不过,杜修明是真不想要,对于权力,他不想要别人给的,只相信自己夺来的,于是摇头道:“封侯非我意,下官本是乡野闲散之人,只想安分守己,多赚点钱过日子罢了。能为朝廷想出几个办法,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很难为阁老效力了。更何况下官与文臣有不少误会,若是去了内阁,指不定就被他们陷害了。”
杨廷和略微惊愕过后,点点头收回了自己的腰牌。两人接着谈了一番诗词之类的事情,杜修明自然是当文抄公,算糊弄过去了。
杜修明走后,杨廷和才长叹一声道:“能中兴大明,匡扶社稷的人,应该就是此子了。可他怎么认得严嵩的呢?”
走出杨府,已是天黑时分,杜修明站在杨府门口往外一看,刚好遇见一群要离开的书生,身形疲惫,看来是吃了闭门羹。www.jiangnanxs.com 江南文学网
这群书生也刚好看到了杜修明,其中还有人认出了杜修明,那人仰天长叹道:“我等赤子之心,杨阁老不见,这等蝇营狗苟之辈,杨阁老却能两请,世道真是变了!”
可其余人不懂啊,纷纷问眼前之人是谁,那人指着杜修明道:“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城兵马司都督杜修明。就是此人收买人心,诽谤圣贤,惑乱朝廷,陷害宗室。致君为桀纣,祸国殃民,遗害无穷啊。”
这下子,众人才恍然大悟,看着站在杨府门口的杜修明,眼神里流露出了厌恶之色。杜修明刚才谈成了那么多大事,本来自我感觉良好,可出门却听到这些话,自是不快,走上前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何必尖酸刻薄,背后议论他人?本官办事,向来都是为国为民,可以放在明面上来讲嘛。”
这一问,那些个书生有些愕然,他们都是从江西来的士子,想到杨阁老府上求同乡的庇护。哪怕杨廷和给不了半点有关科举的事情,也能为他们鼓气加油。可到了杨府,却吃了闭门羹,接着便看见了杜修明,于是怒从心头起,把怨气撒在了杜修明身上。
可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冷静下来,想起杜修明是朝廷命官,在京城这块地方,能够轻而易举要了他们的命。
杜修明见自己的话,吓到了这群年轻人,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色,过去道:“读书之人,一定要有独立之思辨,不要听风就是雨。本官在朝廷厉行改革,为朝廷和百姓办了许多事情,自然有要编造谣言诋毁本官。各位士子听到的,大致也是这些人的谣言。当然,本官绝不会和你们计较。正所谓天下誉之而不加劝,天下非之而不加沮,宋荣子也。”
底下士子面面相觑,先前说杜修明不是的那个人,站出来道:“杜大人,晚生方才的确失礼了。可杜大人当街坑杀楚王世子,又对圣贤和仕林有颇多非议,这两件事总是真的。就算杜大人心是好的,可天下百姓却觉得朝廷错了,这不是杜大人不在乎就能挽回的。”
杜修明一听这话,觉得他并没有说错,王安石变法,败于仓促激进,也败于天下相疑。杜修明拱拱手道:“阁下说的不错,百姓误会朝廷,本官会想办法去弥补。可这也证明了,本官至少没有收买人心,不然就不会有这等误会了。”
杜大人竟然如此善于纳谏,这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刻薄啊,在场读书人对杜修明有了改观。其中一人上前,拱手道:“杜大人,晚生的确有误会。沿途听百姓说,京城有个杜阎王,凡是说杜阎王的不是,就会被人弄得家破人亡,如今一看,并非如此嘛。”
“杜大人,京城之中有一个旦月社地方,对杜大人也有许多议论。这旦月社乃是顾静夫倡导出来的,每月初、月中对当朝官员与朝廷举措进行评价。杜大人,你敢在旦月社论时来与顾静夫辩论吗?”
“顾静夫?熟悉的名字。”杜修明皱了皱眉头,心说这人一个人斗不过,那就聚集一群人来诋毁自己。恐怕这背后,还有何孟春的功劳,以及一群与自己有仇的人。
杜修明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就要离开京城了,留下来的,很难经受这些人的反扑。那就得想个办法,在离开京城之时,顺便将这些人一波带走。
“旦月社,本官去定了。”杜修明对着这些读书人道。
说罢,这些读书人转身走了,杜修明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过头道:“咦,福贵呢?”
福贵跟在杜修明身边,鞍前马后,服侍得十分周全,对杜修明而言,是无处不在,可存在感又不高。杜修明从杨府出来,心里藏着事情,故而一时没能察觉到福贵不在。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脏兮兮的小孩过来了,抬头看着杜修明道:“这位大人,刚才有人说了,拿这封信给你,你会给我十文钱。”
派小孩儿送信?杜修明从怀里拿出一小吊钱给了小孩,拆开信封一看,只见上头写到:“杜大人,人在我等手中,西门城外河伯庙见。杜大人请独自一人过来,我等会派人盯着你,若是有第二人过来,福贵的命就没了。杜大人若是不在乎,就当无事发生便是。带足赎金!”
赎金多少,信中并未提及,但可以知道的是,福贵被人抓了起来。这种事情在杜修明眼里,那是一定要狠狠收拾的,否则对方会变本加厉。
敢犯我家人者,虽远必诛。
杜修明将信撕掉,摸了摸腰间的三寸棍和点苍三镖,直往西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