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归国

“泒兄，事有蹊跷，我们前方探查一番。”

“自然小心为上，殇老弟，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出发。”

“你们注意安全。”

“放心，自有分寸，有事莺毓传信。”

冰芸望着二人消失在夜色中，吩咐道：“我们先在此处休整，注意警戒。”

“是，芸卿。”

众人立即散开，有人跳到树梢警惕周围的动静，有人潜伏夜色与山林融为一体，其余人则卸下行装，席地而息。

借着还算明朗的月光，可以发现，山坳中的这群人数量不少，足有六七十之多。

自从寒冰凤凰降世冰虞，时光已转过了十九个年头。

三年前，由于鬼车的封印出现松动，冰虞与朱襄两国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丘虞山，双方战事有所缓和。冰芸便同母亲商议前往幽历国求学，并且在军中挑选了一百多个天赋不错的将士随行，想借此进一步充实军队实力，乐绫之子冰殇也在其中。

前往幽厉国的路线原本可以向东穿过鹿寇国，再经过连古国北过商水大峡谷再上幽历，虽然路程绕远了些，但能乘凤凰飞行大大缩短时间。但鹿寇国早已成为朱襄辖制冰虞的军事要塞，且由朱襄大军卿朱癸镇守。此人足智多谋，曾在战场上凭借出色的指挥能力以三万人大败冰虞十万，从而在冰虞军中声名赫赫，在他镇守期间，鹿寇王几乎只能缩在沽殷山脉，丝毫没有反击的余地。

冰芸希望行动保密，所以在冰虞国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他们的行踪。而且为了避开朱襄的眼线，冰芸请到了一位鹿寇向导，冒险翻过沽殷山脉，经殷华国北上幽历。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沽殷山脉的凶险程度远在预料之上，稍有不慎便会闯入由花草树木险峻山崖排列而成的迷阵之内，其中迷雾缭绕难以视物，步步惊险杀机四伏，沼泽、悬崖、猛兽乃至一棵寻常树木都能轻而易举地取人性命。即使他们有凤凰，也不敢在空中飞行，耗费了整整三月时间才走出沽殷山脉，而这时一百多人已有三分之一永远埋葬在了大山中。

经过漫长跋涉，一行人终于在年中抵达了幽厉国。

幽厉国是两界阵法的诞生之地，是所有阵法的源头，其第一任君后是弇兹部落的分支玄女部首领柯乌耶劳，后人尊称她为九天玄女。

娲元前十纪四百六十二年，太弇之女弇兹带领族人抵达弇兹山定居，创建了弇兹氏部落。由于部落人口庞大，弇兹便将之分成了玄女部、须女部和素女部，交由柯乌耶劳（玄女）、科诺耶劳（须女）和柯约耶劳（素女）治理。

最初的阵法便诞生于玄女部。说来凑巧，那是玄女族人在采摘树果时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一个由树木山石自然构成的迷阵之中，人们在里面无法辨别方向，无论向哪里走，最终都会回到原点。据说，当时玄女发动了所有族人，手拉手连成一条长线深入迷阵才将里面的人救出。这之后，玄女痴迷起那个被她称为“阵”的东西，潜心研究而且硕果颇丰，很快就大显身手了。

一天午后，一个长相怪异，与她们的模样截然不同的人来到了弇兹山脚下，他长着龙的头和人的身子，不像她们一样有蛇的纤长尾巴，更不像她们一样有貌美的脸庞和饱满的**，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这个男人系着用叶子做的宽大裙袄，皮肤黝黑，双目炯炯有神，手中拄着一根长长的木杖，上面满布裂痕，明显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弇兹族人一直在弇兹山四周活动，同其他散布于地界的太**落一样，对外界的事毫不知情，更不知道除了她们以外还有别的人群存在。所面对着山下这个与她们完全不一样的人，她们虽感到新奇，但更多的还是恐惧。经过商议，族人一致决定不让他上山，于是玄女便利用山石林木布下迷阵，将那男子足足困了一个月。男子上不得山，只好离开前往别处去了。

几年后，大陆南端的广袤森林中，九黎氏部落迎来了一位龙首人身的男子，他自称燧人，来自燧人氏部落。他给淄衣、大巢和九黎三个部落带来了天下万水千山的地图以及山川草木的名字。九黎人对他钦佩至极，从此也开始在世间游历，成为联系各个部落之间的纽带。随着九黎族的活动，太阴九族开始频繁接触，淄衣大巢部落的婚娶礼仪和淄衣裙传遍天下，弇兹部落的阵和华服也天下名扬，华胥部落的心衣和华泽更让男男女女们为之倾倒。

及至女娲传下道法，阵逐渐与道法结合，成为阵法一门。

在第一次天地大战期间，阵法得到了空前发展，演化出兵阵与法阵两大类型。兵阵以人为核心，讲究的是军士们按照某种阵列进退、攻防，其暗合道法玄妙，千变万化。法阵则以灵兽为核心，演化出兽灵法阵、聚灵法阵和护灵法阵三大分支。在第三次天地大战中，天帝风羽又开创性的创造了灵阵，灵阵对阵法师的天赋要求极为苛刻，但凭借其仅一人就能布阵从而在阵法中占据重要一席。灵阵的出现也将阵法的发展推到了全新的高度。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或势力而言，阵法都是其立足的一大基石。红绫居之所以能让织华国畏手畏脚就是因为其在阵法上的强大。可以这么说，在以鸾凤为核心的阵法上就是幽历国也不能与之比肩，可恰恰也是这一点，成了红绫居乃至冰虞国的软肋。

大国征战，兵阵才是决杀的主要大阵，法阵灵阵只能是奇招辅助。

幽厉国素以阵法闻名两界，其在三大阵法的研究上是全面而系统的，不似红绫居基本只围绕着鸾凤展开。幽历国全国上下设有九十八座学府，均向外来学子开放。学府里有玄女布下的特殊阵法，在其中，阵法师能够调用灵军排兵布阵，互相攻伐切磋，对于学习阵法的人来说是绝佳之地。

最重要的是幽历国对九天轮回大阵和九行八卦大阵有着极为精妙的解读。这两个超级大阵诞生于第一次天地大战，分别由前天帝、伏羲与玄女创造，起初只是单纯的兵阵，后来融合了法阵和灵阵，变得愈来愈复杂玄妙。阵法师之间流传着一句话，谁要能参悟其中一阵，所有阵法便都能够信手拈来。而放眼天地两界，幽历国对两阵的解读都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总之，从各个方面，幽厉国都是人们学习阵法最为理想的地方。

三年来众人夙兴夜寐废寝忘食，终于学有所成。冰芸凭借着惊人的天赋和记忆力几乎掌握了幽厉国三分之一的兵阵和法阵，虽然她无法学成灵阵，但破阵之道也烂熟于心。她还抽时间抄录了许多珍贵的阵法典籍准备带回故国，这将是一笔异常宝贵的财富，尽管对红绫居来说可能意味着某种挑衅。

归来时，鉴于穿越沽殷山脉的惨痛教训，冰芸选择从连古国辗转鹿寇国，再沿沽殷山脉边缘山路西行回国。一路上冰芸非常注意隐蔽，即使遇到巡逻的朱襄军小队，都是尽可能地避开，必要时，甚至昼伏夜出。进入万华郡后，前方探路的人回报发现了朱襄军的踪迹，是支千人队伍，配有百余头金阮熊和数百骑兵。

“冲我们来的？”

那人摇头道：“朱襄军一路向西，似乎在追捕什么人，而且万华城方向也有增援迹象。”

众人顿感放松，冰殇沉思一番问道：“姐姐，他果真来了？”

冰芸摊开右手，一只小巧冰凤在手心扑扇着翅膀，飞起后很快消失在了空中。这种冰凤叫作莺毓，是冰虞军传递情报专用，速度极快而且踪迹隐匿，即使被人意外捕获，不能用灵气在它身上画出特定纹路便无法获取任何信息，反而会使它立刻消陨。

莺毓带来的消息是朱襄国世子朱桓三日前暗入鹿寇国，与此同时，还发现了?琊雀的踪迹，但尚未发现孔雀和朱泠。

“消息是鹿寇王多地核实确认无误后传来的。现在的问题是，朱桓和朱泠为何会突然来鹿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泒大哥，你对朱襄朝廷多有了解，是否能看出些端倪？”

“十九年前，朱泠踏破鹿寇国，按照朱襄的传统惯例，鹿寇应当划入她的封地。但由于鹿寇对辖制我国的重要军事作用，便一直没有明确归属。据我所知，朱癸和朱桓走的很近，他镇守鹿寇无异于是将其送给了朱桓。”一旁的粗粝汉子分析道，“朱襄朝堂如今已成三足鼎立之势，以国王为首的朱岷派、以世子为首的王后派，以及保持中立的朱泠派。其中朱泠虽然以中立自居，却是在帮助其二哥朱?，此人城府极深，所谋必不会小。鹿寇国虽然远离朱襄，却在朱襄之北，湘江七国乃朱泠封地，恰好在南，一北一南，可有比这更好的局势？朱桓此番到此，恐怕有意接手鹿寇，朱泠此来必是为了阻止其得逞。”

“有这可能，但，”冰殇却不同意，“若真是他们内部的权力争斗，或早或晚都没有问题，可偏偏在我们进入鹿寇的时候，未免太巧了些？有没有可能是冲我们来的？”

冰芸摇头，“我们的行踪是绝对隐秘的，就连君后都还不知晓，朱桓和朱泠又从何得知呢？”

“不错，”粗粝汉子肯定道，“我们进入连古国便隐匿了行踪，我相信绝无可能。”

冰殇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他觉得此事太过蹊跷，然而蹊跷的事还不止一件。先前派去探路的人已经回来，回报说朱襄军正在追捕一支两三百来人的队伍，由于夜色太深，不好判断是不是鹿寇的游击小队。而让冰殇感到意外的，是这支不知所属的队伍的行进方向，与他们的路线惊人的一致。

“看来得去查一下了，可不能让这些意外误了大事。”

冰殇这样想着邀约了粗粝汉子一起往前方勘察去了。　　27083/11093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