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讲的真的是你一个朋友的故事？”

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放下一口没喝的咖啡，听得太入迷，她一直举着咖啡杯，此刻才觉得手臂酸痛得厉害。

“当然。”

看上去比女生大几岁的年轻人往女生杯中夹了块方糖，平淡地回道。

女生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但她没有深究，而是问道：

“然后呢，那个男孩子怎么了，如果真是你朋友的话应该没有出事吧？”

“他呀，”年轻人一边清洗着滤网，一边说，“幸好那天他妈妈一直觉得心慌，就提前回家，马上报警抓走了那个男人，他被送进医院，虽然肋骨断了几根，好在性命无碍。”

女生长出了口气，点点头，迟疑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那只猫呢？”

“死了。”

年轻人的回答很简短。

女生沉沉叹气，喃喃道：

“怪不得越老师你在家养了那么多黑猫，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哪天转型做猫咖呢——”

“我再说一遍，”年轻人用围裙擦了擦手，回到女生面前，“我的一个朋友，不是我。”

女生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目光炯炯，自顾自说道：

“老师，我理解你的想法，你觉得对不起那只黑猫，所以想要赎罪......但我觉得老师你的做法无可厚非呀，你当时还那么小，我反而觉得你能冷静地选择先保护家里的财产很了不起，换作我肯定他还没威胁我，我就赶紧先把钱交出去了！”

“冷血还差不多......”年轻人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伸手用汤匙敲了敲女生的咖啡杯杯壁，“我都说了是我朋友的事，你别总往我身上带入。”

“老师，你说你除了在咖啡店打工，还要给我上课，我妈说之前还看到你晚上要出去送外卖，都是为了养那些猫，我知道老师你放不下，可是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我们班最能熬的学霸都没有你黑眼圈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年轻人很受女生一家的照顾，作为一个学历不算特别出众的大学生，而且还是一个异性，女生的家长却在考察了几次后很放心地让自己担任她的家教，还时常关心自己，有时候他打算不吃饭省钱是他们一家生拉硬拽也要留他一起吃饭。

这家人爱操心的性格真是一脉相传......

年轻人无奈又感动地叹了口气，说道：

“放心吧，我睡眠时间很足的，你现在应该安心学习，而不是每天跑来店里关心我。”

女生似乎有些生气，她鼓起腮帮，突然对里屋的方向喊道：

“店长，你们的店员说他不欢迎我！”

“你呀.......”

“越百川，苏曦可是我们店里的vip客户，你要是赶跑了我可跟你没完。”

留着络腮胡的店长从里屋走出来，一本正经地训斥道。。

眼见有人撑腰，被叫做苏曦的女生顿时挺起胸膛附和道：

“就是就是。”

“老板，你怎么也陪着她胡闹，她高三了还每天来这里喝咖啡，况且你收她钱都只收半价，到时候她要是把店喝垮了，最后高考成绩还不理想，那我就彻底失业了。”

越百川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也装模作样地抱怨道。

“我又不是水桶，怎么可能把老板喝垮？”

苏曦哼了一声，不满地说。

“没错，放心喝，喝不垮的，苏曦呀，你记住，这年头还开咖啡店的要么是为了情怀，要么就是纯纯的冤大头，有优惠你就放心去喝，反正有没有优惠都赚不到几个钱。”

老板笑呵呵地到前台接了杯凉白开，一饮而尽。

“你跟小孩子说这个干嘛。”

越百川哭笑不得地对店长说道。

“哎呀，你别看不起现在的小孩，他们比我们懂得多多了，我昨天不是去参加我那朋友小孩子办十岁嘛？好家伙，我说我是开咖啡店的，你知道那小孩子跟我说什么——他说现在搞实业不好赚钱吧......”

店长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越百川再一次觉得店里生意不好除了地段太差，还有个原因就是店长实在太喜欢聊天，自来熟的他跟每一个进店的客人都恨不得聊上两句。

显然他更适合开酒吧，一般来咖啡的都是喜欢安静的人。

当然，苏曦不在此列，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店长是同类人，只要给他们一个话题，他们能从宇宙大爆炸聊到门前的井盖到底有没有助于雨天排水。

不过也算好事，店长一打岔，苏曦马山忘记了刚才的事，和店长聊得火热。

兜里突然震了震，越百川拿出碎了屏不舍得修的手机，透过颇具艺术感的雪花瓷纹路看清了屏幕上弹出的内容。

“百川，我们联系到了一批愿意领养的人，他们和你一样都很喜欢黑猫，而且家庭条件都不错，看得出来也挺爱猫的，我跟他们说周末的时候带他们去你那里实地看一看猫，你周末有事吗？”

发信息的人叫何睿，顶着一张橘猫头像。

头像的这只猫叫吃吃，意思是多吃一点。

吃吃是一只三年前被从十二楼窗台救下的猫，原主人长期不给它吃的，并最终遗弃了它，当时还是个普通人的何睿就住在那栋楼，年轻气盛的他没多想，就在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翻出窗台，救下了这只猫咪，收养了它，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吃吃能忘记曾经的阴霾，找回橘猫的自尊。

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何睿开始关注那些被困的流浪猫，组织了一群志愿者，专门救助它们。

越百川和何睿的相识是个偶然，当时到处收养流浪黑猫的越百川发现了一只黑猫被困在高架下面，而且看起来困了很久，已经瘦骨嶙峋，就剩下一口气。

恰好就在这时，比他更早发现这只被困黑猫的人联系了何睿，于是何睿神兵天降，大热天赶来救援。

信息比较闭塞的越百川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种专门的组织存在，从那之后，他也加入了何睿的队伍，一有空就陪他一起到处救助猫咪。

救助到的猫咪数量很多，何睿承担了很大一部分，而越百川则主动承担了所有黑猫的暂时扶养。

因为这个，不少志愿者都戏称他为黑猫劫匪，他的家是黑猫窝点。

结果后面新加入的志愿者总是误会，于是一些志愿者就帮他想了个新名字，把他在群里的昵称改成了黑猫会长，而他的家则被称为黑猫集会。

第一印象有时候至关重要，自从改名字之后，来领养黑猫的人顿时多了起来，或许是为了好玩，或许是图个噱头，领养的人都自称侍者，意思是服侍猫猫主子们来参加集会。

这些其实都没什么，只要他们愿意对领养的猫好，越百川都无所谓。

但最近因为何睿为了救助猫的经费开始做自媒体，他这所谓的黑猫集会不知为何在网上火了起来，来领养猫的人里总是会混进一些奇怪的人，有时是蹭热度的网红，有时是来找茬的主播，甚至有人还未经他的允许要偷拍他，闹得他苦不堪言。

来参加黑猫集会的形式也越来越复杂，不知道是谁放出谣言，很多人以为来这里领养猫要穿正装打领带，还要带上面具，即便是真心领养猫的人也受了影响，甚至好像真的渐渐成为某种不成文的规则。

“我周末有空，对了，你让他们来就别搞那些有的没的啦，我就是个普通人，搞得我这里像什么网红景点一样，太尴尬了。”

越百川日常向何睿抱怨道。

“这次的人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的确有诚意养猫的人，我知道我做自媒体给你带来了麻烦，这些钱你先收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放奇怪的人进来。”

越百川看着发来的红包，卡上的余额让他很想收下，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他其实理解何睿的苦衷，一腔爱心不足以支撑救助活动的进行，理想和现实只有找到平衡点才能坚持下去。

“没事，何哥，我信你这个人，你没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这钱我不能收，不说了，周末我等你们。”

越百川打完这行字，咖啡店进了新客人，他赶紧把手机收进柜子，迎了上去。

他刚转身离开，柜子里的手机又是震了震。

如果他立刻打开查看，就能发现何哥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何哥在对着浴室的镜子自拍，浴室里只开了一盏小灯，何哥的面容在漆黑中微微亮着，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看起来极不协调——

上半张脸，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惊恐万分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下半张脸，他的嘴角使劲向上勾起，露出张狂的笑容。

假如看得再仔细点，就能看到镜子照出的他背后墙壁的影子，一只纤瘦手臂的影子印在墙上，不知属于谁。

影子的手中抓着一颗圆圆的东西，似乎是何哥脑袋的影子。

然而明明是影子，头颅的影子却偏离了它本该在的地方，再往下看，何哥身躯的影子也是如此，支离破碎地散落开，分别被无数只藏在黑暗里的手牢牢抓着。

“不要信我。”

越百川的手机再次震了震。

“千万不yaoxw！”

也许是太过匆忙，何哥没时间打完汉字。

手机沉寂了一会，之前发的三条消息忽然同时变成了已撤回。

“周末见。”

这是越百川打工结束后看到的消息，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笑脸表情包。

何哥撤回了什么？他平时还会用这种表情包？

越百川太累了，没当回事，随手把手机扔进包里，骑车往家赶。

家里的黑猫们还在等他清理猫砂盆。　　25911/10987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