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元历258年5月23号,星期天日曜日。
一座纹满奇异纹路的幽暗大殿中,头戴黑白无常面具,腰两侧各挂着三把兵刃的黑袍人,正与四周数量众多的黄衣人对峙着,地上已躺下十几具尸体,大殿外喧闹的打杀声亦是此起彼伏。
“我们黄沙帮一向遵纪守法,为什么今日你非要赶尽杀绝?”黄衣人为首的中年壮汉压下心中的惊怒,咬牙切齿道。他们本是在帮派新得的隐密据点举行庆祝派对,却不料半途冲进来一群头戴黑白面具的黑袍人,二话不说就开始砍人,而领头的便是眼前这位腰悬六刃的煞星。
半黑半白的面具下,平静的嗓音传出:“勾结万物之息,此为取死之道。”话罢,一袭黑袍鬼魅般移动,其手中染血双剑抖出数朵剑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便结果六人。
中年壮汉怒声道:“莫以为你是无常,我就奈何不得你。”说着,中年壮汉黄衣炸裂,露出铜浇铁铸般健硕的身板,他大吼一声,提着手中钢刀直直冲着那半黑半白的无常面具砍去。
中年壮汉武道已至炉火纯青,刀劲大成,这一刀看似毫无花哨的下劈,其中却暗藏他苦练多年的叠浪劲,一刀之下,开碑裂石不过等闲。
人的名树的影,中域有句话广为流传,“宁犯太岁,莫遇无常”,对于中年壮汉这种普通的武者来说,无常的恶名比之太岁更甚,所以,面对眼前的黑袍人,他是半分不敢大意,一出手即是全力。
黑袍人随手抬剑格挡,中年壮汉心下暗喜,眼前的无常到底是托大了,小觑天下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只可惜你以后怕是没机会记住这个教训了。
“下辈子投胎记得把招子放亮点”。中年壮汉大喝,手中钢刀更快上几分。
“叮!”
刀剑相击,长剑气势如虹,轻易斩断钢刀后,直取中年壮汉首级。壮汉心下大骇,再顾不得维持自身形象,他慌不迭地倒退几步,堪堪躲开剑锋,可还是被其上缭绕的剑芒划开一道口子。
“怎么可能,这是剑势?”中年壮汉说出了古往今来不知多少龙套的必备台词。
静默无声的黑袍人好似那阴曹地府的勾魂无常,冷冷的目光透过黑白面具直视中年壮汉,直看得壮汉心肝俱骇。
势为气之显,于外为芒,于内为罡,是武道出神入化境界的标志。中年壮汉不过炉火纯青之境,跨境而战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也仅仅在话本小说中存在,现实是,差一境便是云泥之别。
壮汉面色如土,放弃反抗,却又不死心地求饶道:“难道真的不能放我一马吗?只要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说出万物之息在天伤城的据点。”
半黑半白的面具下并无声音传出,眼前的黑袍无常仅仅是振剑,抖落其上沾染的暗沉血液,剑光再起,好似月华般清冷的粼粼剑光连绵而出,数十颗头颅冲天而起,众多黄衣帮众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身首异处。面色苍白的中年壮汉不断往后撤退,其身前是众多前仆后继的帮派成员,他试图以人海战术拖住黑袍无常的脚步,可那半黑半白的面具如附骨之蛆,时不时在他的视线内乍现。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大殿,如潮的潋滟剑光中,黄衣帮众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丝毫不能阻挡黑袍无常前进的脚步。
大殿外的喊杀声渐不可闻,大殿内的黄沙帮成员也已被黑袍无常杀得丢盔弃甲,仅剩的几个黄衣帮众作鸟兽散,他们和骇破了胆的中年壮汉朝着不同方向奔逃。
“嗤!”“嗤!”“嗤!”“嗤!”“嗤!”“嗤!”一连六道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传来,中年壮汉回头一瞧,只一眼便双腿发软,跌坐在地,彻底绝望。
只见六柄寒光凌冽的长剑疾驰而出,好似奔雷般掠过分头逃跑的黄衣帮众脖颈,六颗或惊或惧或怒或恨或悔或怨的头颅,伴随着“砰砰砰!”的声响落地。
真·分头行动!
“嗒!”
“嗒!”
“嗒!”
好似恶鬼索命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黑袍无常一步一步靠近中年壮汉,心如死灰的壮汉望着眼前半黑半白的狰狞面具,嘶哑道:“想不到我区区一个遍地泥腿子的黄沙帮,居然能引来你这样的武道高手围剿,也算是死得不冤。可惜老子这刚到手的据点,还没捂热呢,便要下黄泉了,有命挣没命花,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吧,呵,万物之息的东西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黑袍无常无言,惨白剑光昙花一现,乍起乍灭间,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自脖颈处滑落。
望着大殿内尸横遍野的景象,黑袍无常手捏剑指,六柄盘旋的长剑重新入鞘。
“万物一府,死生同道。”平淡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片刻后,一群同样头戴半黑半白无常面具的黑袍人冲进大殿,他们敬畏地看着腰悬六刃的黑袍无常,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血流成河的大殿内,也不知道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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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头,只见带着黑白面具的无常们一个接一个地低头念诵。
“万物一府,死生同道。”
天伤城北边郊区一座豪华庄园中,火焰滔天而起,将庄园连同地下隐藏的幽暗大殿焚烧殆尽,十三位头戴半黑半白面具的黑袍无常自庄园冲出,向着远方奔驰而去。领头之人腰两侧各悬着三柄剑器,杀气四溢。
……
黄沙帮,如同这个烂大街的帮派名字一样,不过是天伤城毫不起眼的小帮派,这种连修行者也无的不入流组织,也只有那些替人跑腿的泥腿子愿意加入。可谁能想到,正是这么一个下九流的帮派势力,协助万物之息运送甲级违禁物·无何有之乡进出天伤城,到现在天干地支都不清楚这次无何有之乡的载体是何物,现在又藏至何处。
无何有之乡这种甲级违禁物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运进中域,连通东西南北四域的四海皆设有海关,没有内部人员策应,无何有之乡连海关都过不了,更别说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运至外围主城天伤城,要知道,过了天伤城便是天魁城,而天魁城是中域外围进入内圈的必经之地。
现如今的状况是,天干地支里出现了叛徒,万物之息伙同内鬼悄悄地将无何有之乡运至天伤城,然后借助黄沙帮的掩护,他们又在天干地支的眼皮子底下将无何有之乡运出天伤城。若是让无何有之乡在四圣区所在的中心带开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事关无何有之乡,天干地支高层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并宣布进入乙级战备状态,天干和地支同时调动所有有生力量,派往中域外围三十六天罡主城,七十二地煞副城,四大海关调查。
作为中域实至名归的无上霸主,天干地支好似庞大而精密的仪器,一旦展开行动,任何牛鬼蛇神都得妥协退让。不过六个时辰的功夫,有关无何有之乡是如何通过南海海关,接着自天哭城一路辗转十二城,抵达天伤城,最后莫名其妙失去踪迹的过程便被写成详细文件,放置在天干地支各大高层的书桌上。
因为此事,南海海关直接进行了场大换血,六座天罡主城,八座地煞副城内涉及此事的相关人员亦是被杀得人头滚滚。
天伤城作为最后发现无何有之乡踪迹的外围主城,自是被负责调查的地支阴差刮地三尺,凡是有可能涉及运送无何有之乡的人员及组织,皆被翻了个底朝天,最终确定参与运送的仅有天伤城本地不起眼的黄沙帮,以及潜藏在天伤城的万物之息教徒。而在调查过程中,天伤城内数个邪教组织也受到牵连,被地支连根拔起。
因为事态紧急,一发现蛛丝马迹后,地支便直接派出了这批隶属青龙区的精锐无常赶赴天伤城,势要将一切参与人员正法,绝不姑息。
……
夜间,天伤城无常分司中,腰悬六刃的黑袍无常领着其他十二位无常进入大厅,他们刚刚自万物之息在天伤城的隐密据点归来,可惜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直接让黑袍无常们白忙活一场。
负责无常司文书工作的冥曹人员上前接待众人,简单的交接完任务后,十三位无常们各自离开。在无常司,无常们都是隐瞒身份执行任务的,除了冥曹,没有人知道无常的真实身份,而所有冥曹人员,都被严令禁止泄露一切有关无常身份的信息,若有违反,可不仅仅是开除那么简单。毫不夸张的说,无常的身份信息一直是无常司的最高机密之一。而冥曹,作为地支六案功曹之一,专门负责阴差无常的有关事宜。
距离天伤城无常分司数百米的街道上,披着黑色斗篷的青年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路边,其人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庞看上去颇为硬朗,但他的眼神仿若死水,让人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叮铃铃!叮铃铃!”
简单朴实的手机铃声响起,青年伸手自口袋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后,玩世不恭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
“赢野,事情忙完了吗?商老托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就动身回去,估计下午三点能到青龙区。”赢野平淡道。
“对了,你给我透个底,这次到底有没有把握找到无何有之乡,我今天看见天干又调了大批人员去外围,现在可是日耀日,修士不老老实实在家当缩头乌龟就算了,居然还外派出去,万一栽在凡人手里乐子就大了。”电话那头又道。
“我只是负责杀人,调查的事你该比我更清楚。”赢野如实说道
“嘛,算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反正事情要是大条了,我大不了跑去西域躲一阵子,前段时间阎罗王那老头还叫我去西域玩来着。”电话那头大咧咧道,声音听起来没心没肺。
赢野不置可否,站在原地默默听着电话那头絮絮叨叨的废话。川流不息的公路,灯红酒绿的小巷,行色匆匆的路人,四周喧嚣的一切是那么活泼生动。
有风吹起赢野的斗篷,露出他右腰侧悬挂的三柄剑器,静默无声中,青年嘴角勾起一抹极浅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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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的笑意。
同一时间,天伤城北边郊区的豪华庄园外,白发苍苍,面容枯槁的“黄衣老者”望着付之一炬的庄园,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只见凄冷月光下,庄园到处都是黑色的灰烬,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人的骨灰还是草木焚烧后的余烬。
说“黄衣老者”也不恰当,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得了早衰症的黄衣青年。“他”和黄沙帮帮主,那个死在赢野手上的中年壮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因为“他”的早衰症状,刚出生便是一副小老头样貌,医生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他”也因此遭到了母亲的抛弃。最终还是这个便宜哥哥代替去世的父亲收留了“他”,十岁之前,因为怕“他”被其他同龄小孩笑话,中年壮汉一直将“他”关在家里,而“他”也始终扮演着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弟弟。在“他”十岁时,中年壮汉将“他”带入黄沙帮,黄沙帮众不清楚兄弟两的关系,只以为帮主又当了回烂好人,收留了个不知道哪天就撒手人寰的老头。黄沙帮众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毕竟帮派里绝大多数人都受到过帮主的照顾。与人为善,黄沙帮正是依此慢慢在天伤城壮大起来。
现在“他”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日,按照当初那个医生的说法,“他”的寿命所剩无几。尽管“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他”还是强装乐观,尽力不让中年壮汉发现。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4月20号下午,“他”突然吐血倒地,去医院检查之后,医生告诉中年壮汉,凭“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怕是撑不到年末了。刚刚听闻此消息,中年壮汉如遭雷击,但“他”却乐观地安慰中年壮汉,说自己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已经做好了觉悟。不过说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抱头痛哭,「我也不想死啊,我也想在明年阳春三月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出门踏青赏花」,“他”对中年壮汉如此说道。
中年壮汉不忍心弟弟“他”就这么死去,几番挣扎后,中年壮汉还是答应了万物之息的要求。其实早在之前就有万物之息的人和中年壮汉接触过,他们要中年壮汉帮忙运送某样东西,作为报酬,万物之息将赠送一座暗藏隐密大殿的庄园给黄沙帮,同时,还将为中年壮汉提供一个获取灵根,摆脱凡俗的机会。虽然不知道要运的东西具体是何物,但对于万物之息这等邪魔组织,中年壮汉向来是如避蛇蝎。作为黄沙帮帮主,中年壮汉不可能拿全帮人的性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机缘,他虽然自私,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所以在一开始,中年壮汉拒绝了万物之息的条件。
可如今为了弟弟能活下来,中年壮汉最终选择向万物之息妥协,不过条件是,得把获取灵根的机会让给弟弟“他”,只要“他”得到灵根,踏入修行之门,寿命便再不会是“他”的阻碍。万物之息对于谁获取灵根都不在意,自然不可能有意见,事情便这样拍板下来。
黄沙帮的其他人不清楚这次合作的对象是何人,他们只知道完成这次运送后,黄沙帮将获得一座价值不菲的庄园,庄园地下甚至藏有适合充当新据点的大殿。今天这些平时给人当牛做马的泥腿子们,为了庆祝“乔迁新居”,特意学着上流社会举办派对,却不料半路杀出来一群戴着半黑半白面具的黑袍人,无妄之灾倒说不上,但绝对算得上是乐极生悲了。
不过,故事的最后,中年壮汉不知道的是,万物之息在第一次被中年壮汉拒绝后,他们又转而跟“他”进行了接触。
十八年来,“他”一切的一切,不过逢场作戏。
中年壮汉的名字叫作原龙,而“他”的名字唤作原野。
原野身旁,一张阴冷的青年面孔自阴影中出现,来人冷漠的声音传出:“走吧,一个蠢货罢了,死了也就死了。”
“他是我的哥哥。”原野不咸不淡道。
阴冷青年冷笑:“呵,若是你哥哥知道,他始终被他乖巧懂事的弟弟玩弄于鼓掌之中,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接着,阴冷青年又玩味道:“我倒是蛮欣赏你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活命,你可是连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哥哥都害死了。不过我挺好奇,你区区一条贱命,活着对于你就那么重要?”
原野理所当然道:“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这世上再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阴冷青年大笑:“好一个世上再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笑罢,阴冷青年转身:“走吧,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原野最后望了眼化为焦土的庄园,叹息道:“死不瞑目的人就该睁着眼睛客观,活得不像话的人就该竖起耳朵听话。你错就错在太过天真,仅凭一心行事。”
好似想起了当初原龙的谆谆教诲,原野橘子皮般皱起的面庞露出自嘲的神色,那个中年壮汉用了十八年时间,身体力行地教导他与人为善。
“可是啊,这世道,一个好人,怎么活都活不好。希望你下辈子别再这么烂好人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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