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普觉得他的回答几乎没有任何新闻价值,决定换个方式提问:“对于这位年轻的、刚步出校门的校长,你们有什么负面传闻或评价?比如经管理验不足、虐待学生、额外收取费用之类。”
谈嘉轩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老毛病又犯了,想抹黑我们校长?”
沙普笑容一僵,连忙否认道:“你误解了,我们只是想从多个维度了解你们徐校长。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一个人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徐校长作为公众人物,既要有赞美,也要允许有批评。著名剧作家博马舍在《费加罗的婚礼》中说过一句话,‘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你觉得呢?”
谈嘉轩满脸鄙夷:“我只觉得你是狼子野心、人面兽心、包藏祸心、蛊惑人心。Sharpy,滚!”
说罢扬长而去,留下沙普和张晓晴面面相觑。
张晓晴严肃地说道:“国男总是那么容易破防,稍有一丝逆耳的声音,他们的玻璃心就受不了了,当然更接受不了客观理性公正的批评,只能无能狂怒,选择逃避。虽然我是女性,同样深感羞愧。Sharp先生,我谨代表国人,向你郑重道歉!”
沙普耸耸肩:“我知道。——果然是差生,简直没有一点修养。在我们带英帝国,就算是仇敌在生死决斗之前,也是要相互脱帽,鞠躬行礼的。”
张晓晴脸上尽是憧憬之色:“我对带英帝国的绅士风度可是景仰已久!他们那纯正的伦敦口音,庄重得体的衣着,无论是遇到什么高兴或难堪的事情,总是那么骄傲又克制、优雅而迷人。这也是我到BBC实习的主要原因之一。”
沙普看着她:“克莉丝汀,你会如愿拿到offer的!”
两人收起采访设备,朝办公楼走去。
办公楼本来是没有保安的,最近几个月游客较多,有些人就不太讲究,参观完美术馆、看过《百合心》手稿、在千年裂银杏古树下拍照留念、远远看几眼慕高山石窟之后,还觉得不过瘾,满校园瞎溜达,在教学楼、办公楼、实验楼里四处出没,让全校师生烦不胜烦,只能临时安排几个保安劝阻一下。
到了办公楼,张晓晴抢先快走几步,上前对保安说道:“我们是BBC记者,要采访你们学校校长,带我们去一下。”
保安态度很端正:“有预约吗?”
“我们BBC采访,还要预约?”张晓晴满脸的不可思议。就好像小仙女答应下嫁,只要38万8的彩礼,普信男居然敢讨价还价!
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保安道:“那就是没有预约咯?看那边公告栏,今天中午刚贴的告示,没有提前预约的媒体,请参加明天上午10点我们学校和金陵市政府共同组织召开的新闻发布会,恕不一一接待。”
张晓晴瞪大眼睛:“我们可是BBC,难道不能破格?”
保安道:“规定就是规定。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们校长办公室,别为难我们保安。”
张晓晴有些不敢相信:“我们BBC可是世界上影响最大的新闻媒体,比你们央妈影响力都大!”
保安是刚招入不久的退伍兵,早就看不惯她的趾高气扬,此时更加地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你们就是最擅长使用阴间滤镜的哔哔吸。你们可以选择参加明天的新闻发布会,也可以选择现在联系我们校长办公室,但麻烦你不要在我这儿哔哔赖赖。我不可能违反规定,放你们进去的。”
沙普见张晓晴久攻不下,只好亲自上阵:“你好,我是BBC中国记者Sharp,来自带英帝国,很高兴来到你们学校采访。”
张晓晴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己光顾着和保安较劲,居然忘了身后的靠山和大杀器。她马上挺起胸膛:“这位可是国际友人!你们学校的外事部门呢?如果闹出什么不愉快的纠纷来,你个小保安负得起责吗?”
保安撇撇嘴:“什么国际友人?不就是个外国人嘛!难道外国人就高人一等,就能不遵守规定?难道外国人一生气,就能组成八国联军,攻打我们神州大学?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友邦惊诧论!”
“你!”
“你什么你!你要跪就跪,我可挺直腰板站着,别想拉着我一起跪。”
神州大学门口新开了一家问道咖啡馆,因为物美价廉,而且正对着繁华的十字路口和地铁站,很快就成为附近小资歇脚等人、交流小坐、喝杯咖啡的好去处。很多职场牛马也会在上早班或者加夜班的时候,给自己点杯冰美式。
本来以为能顺利完成采访任务的沙普和张晓晴铩羽而归,此时也来到咖啡馆。
沙普是按照带英帝国绅士的传统,准备来杯咖啡。
毕竟到了下午茶时间。
张晓晴犹自余恨未消,呶呶不休地说道:“一个破民办学校而已,也敢摆那么大的谱!上次我去一所985高校,他们校领导都是亲自迎接陪同,破民办学校居然不识抬举——”
沙普端起咖啡轻啜一口,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还不如星巴克,我还是怀念欧米那些老咖啡馆的手艺和味道。”然后才对张晓晴说道:“不用担心,克莉丝汀,我们今天的采访内容已经足够写一篇翔实的新闻报道了。”
“嗯?”
今天一整天,张晓晴都和沙普在一起,可没见他有什么单独行动。他们在进入神州大学校园之后,除了随机采访一名学生,就是被一个保安怼到怀疑人生,根本没有一点儿有用信息,怎么写新闻报道?
难道天下文章一大抄?
沙普笑道:“那我今天就再教你一招!”
张晓晴脸颊微红,媚眼如丝,低声说道:“别胡说,周围好多人呢!”
沙普边掏出笔记本电脑,边笑着调侃道:“我先教你一招怎么写新闻报道,等会儿回宾馆我再教你另外一招。你不要着急!”
说着,他就新建一个文档,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
张晓晴捂住鼻子凑近沙普的电脑屏幕,只见他熟练地写道:
“神州大学,或者说神州专科学校,是乘着东大毫无节制的高等教育扩展大潮,而刚刚从一所垃圾社区院校升格为大学的民办高校。它赖以生存的途径,是利用各种宣传方式,大量招收那些无法进入公立大学的超低分学生。”
张晓晴称赞道:“很不错的开头。”
沙普继续往下写道:“对于很多差生来说,这里就是天堂。但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却是被犯人一样被严格管控的……”
张晓晴微微皱眉。
作为新闻学专业的学生,虽然知道新闻是一门讲究剪切角度和宣传方式的艺术,但真实性多多少少还是要讲的。差生、天堂什么的,属于错位混搭,可以理解,但“像犯人一样被严格管控”就有些夸张了。于是她指着那几个字眼问道:“这是?”
沙普说道:“我们采访的那个学生说的,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学校‘感觉就像监狱’。如果学校是监狱,那么他们就是犯人,不是吗?”
张晓晴道:“但他的意思是指学校管理很严格。”
“管理和管控,是不是差不多意思?”
张晓晴犹如醍醐灌顶。
沙普还在挥毫泼墨:“……据与徐生洲熟悉的人士透露,徐生洲(的学术水平)不像老师,更像是(普通的)学生。这不禁让人怀疑徐生洲的学术成果到底有几分可信,毕竟之前中专学校的那个女生已经被揭穿,成为全世界的笑柄。……”
张晓晴指着“与徐生洲熟悉的人士”问道:“Sharp,这位是?”
“就是我们遇到的那个学生啊!”
“他和徐生洲熟悉?”
“他不说和徐生洲见过几次面吗?”沙普马上调出那段录音,放给张晓晴听,“你们中国有句古话,一回生、二回熟。他们都见了好几次面,还不算是熟悉吗?”
“高!”张晓晴真是为沙普的机智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学术水平呢?好像那位学生没有评论过徐生洲的学术水平。”
沙普再次调出一段录音,里面传来谈嘉轩的声音“我感觉徐校长他不像老师,更像是我们的同学”。
沙普笑眯眯地看着张晓晴:“新闻报道是要讲真实的,我们不能凭空捏造。但如何移花接木,达到我们宣传的目的,这就是一门深奥的技术,也是我要教给你的关键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