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张一峰一觉醒来看见身边多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是项伟的告别信,看完内容后,他兴奋得手握拳头在空中挥舞:“好!”
信中项伟让他等晚上再告诉他爸妈,等他走远了,再去通知他的姑姑和姑父。
张一峰哼着小曲跑到井边,那里有两大盆晒了大半天的井水,盆是铝制的,导热也快,水中的寒气早已散尽。他看了看两个盆边的记号,然后扑通一下就跳了他的盆里,身体一蜷,整个人就留个脑袋,全部泡在水里。他头枕着盆沿,吹着口哨,想着项伟现在大概能走哪里呢?想了一会儿又兴奋起来,忍不住双手拍打盆里的水,溅起亮晶晶的水花。
张冠杰刘娇两口子正准备下地干活,看到儿子在盆里扑腾,就告诉他轻点,别弄满院子水。张一峰满脸神秘地说:爸、妈,等你们回来,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大事!”
“你能有啥大事!”刘娇白了他一眼,“一会儿把你小妹叫起来,一块儿小鹅赶出去放放。”
“等回来你就知道了。”张一峰继续吹起口哨,洋洋自得地靠在盆沿上,眯起眼睛。
爸妈刚走没一会儿,张静侠就自己爬起来了,她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她哥正在洗澡,就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盆边的记号。然后“啪”地一巴掌就拍了过去,“你又用我的!”把张一峰吓了一跳,肩膀被打的生疼,“谁用你的了?我刚才特意看了,是我的我才进来的!”张静侠双手拉着张一峰胳膊,把他硬拽出来,“你好好看看,是你的吗?”张一峰看了下,挠了挠头,“可能,看错了吧。”张静侠推了他一把,“滚一边去!”然后在地上捧了一把土掼进盆里,“我让你洗!”张一峰双手一摊,表示很无奈。
刚满十岁的张静侠钻进了另一个盆里。“哥,这个盆也归我了,你让妈再给你买一个吧。”她入水后,刚才的怒气瞬间消失,看着她哥说道,“哥,一会儿你陪我去抓点杨喇子(一种生长在树上的害虫,有毒刺)。”
“你精神病啊!我不去,我可不敢抓那玩意。”张一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妈让咱俩放鹅去。”
“不去也得去!不用你抓,我管抓,你就管好口袋,我把杨喇子放进去,你收好口,别让它们跑了就行。”张静侠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哥,“这是报仇,报仇!昨天爸和西院那人吵架了,咱们把杨喇子扔他家井里,让他们喝虫子水!”
“不让我抓就行。往井里扔也归你,我给你望风。”张一峰对这个妹妹敢怒不敢言。
张静侠洗完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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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她哥去了路边的树林里,她负责爬树抓杨喇子,她已经被蛰出经验了,知道怎么拿捏不会受伤,张一峰拿着一个布袋,负责看管被抓的杨喇子。忙乎了一阵儿,收获颇丰,然后张一峰望风,张静侠蹑手蹑脚的进了西边邻居的院子,把井盖打开,一布袋杨喇子通通倒了进去,再盖上井盖。两个人以疾风一样的速度返回家里。之后就赶着一群小鹅出门了,在田边地头游晃了一下午。
晚上张冠杰刘娇两口子回来后,在饭桌上,张一峰说了项伟离家出走的事。张静侠和他哥一样兴奋。张冠杰和刘娇都吃了一惊,赶紧扒拉两口饭就去了项伟家。
项伟的姑姑李春艳和姑父项小仙正在纳闷,太阳都落山了,怎么项伟还不回来?平常项伟都是圈在家里不出去,今天怎么偷跑出去了?李春艳让项小仙出去找找,项小仙说“找他干什么?还能丢了啊?回来狠点揍一顿,看他还敢不敢”。
这时张冠杰两口子来了,跟他们说了项伟的事。
“这小犊子!长能耐了!让他走,过不了一晚上就得老老实实回来。看我不削死他!他妈的,还不服管了!”项小仙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闭上你那个b嘴!不回来咋整?还不赶紧去找去,逼哧逼哧有用吗?瘪犊子样!”李春艳冲着项小仙就是一顿骂。“都养了十年了,不是亲儿子也跟亲儿子不差啥,你个缺德玩意!”
项小仙被骂得蔫了,“老张,我骑你家自行车去找找。”他跟张冠杰说。
“快去吧,别耽误了,我跟你一块。”张冠杰说,“我再去借辆车。”
项小仙和张冠杰走后,李春艳一会在窗前往外看,一会儿又到院子里东翻西找,看看项伟是不是藏在家里什么地方了。
刘娇除了安慰她,也没什么办法。心里却想着,早知道今天这样,早干嘛了?养孩子跟养牲口一样。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两家孩子从小就要好,也是因为孩子,他们张家才跟项家走得挺近的。
夜深下来以后,李春艳开始害怕了。她坐在炕沿上,臃肿的身体像堵墙一样,使空间显得逼仄压抑。刘娇还惦记着家里的两个孩子,就没再陪她,起身回去了。
剩下李春艳一个人,她越想越害怕,万一项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虽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这十年看着小家伙一点点长大,早已经产生了割舍不掉的感情。
她趴在炕上呜呜哭了起来。开始后悔平时对项伟管教太严了,他还是个孩子,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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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上学,应该在大街上疯耍,每年应该有一身新衣服,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几次肉……老了死了以后,这个家还不是他的嘛……”
她好像一下子就想通了,可是孩子却不在。
项小仙后半夜才回来,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蹲在地上,抽着旱烟。刚开始那股子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只有恐惧一直在撞击着他,还有她。
李春艳突然发了疯一样,下地把精瘦精瘦的项小仙揪起来,张牙舞爪好一顿挠。项小仙脸上都开出花了。“都他妈是你闹的!我们老李家的种到你这就不是人!m的,我告诉你项小仙,项伟要是丢了,我要你命!”
项小仙瞟了她一眼:“你也没好哪去。”
李春艳上来一把抓住项小仙的头发:“你说,我咋不好了?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跟你没完!”
……
两个人哭一会打一会,天快亮的时候都累了,哭不动也打不动了。项小仙又在房前屋后、村前村后找了几圈,自然是徒劳。不过他发现了项伟刻在树上的字,知道这孩子不可能在村子里了。就骑着张冠杰的自行车去了乡政府派出所,说明了情况,苦苦哀求,拜托政府好好给找找。回来以后刚喝了口水,就被李春艳给轰出来,让他再去找。
项小仙又去县城找了两天,一无所获。李春艳的眼睛哭肿了,嗓子疼得不敢吞咽不敢喝水。项小仙本来就瘦,这几天下来,像中了毒一样,气力全无,从县城回来就瘫软在炕上一动不动。家里的鸡鸭鹅猪都是刘娇过来给喂的。两口子一筹莫展,这个家,突然就破碎了。
张一峰刚知道项伟走了,十分兴奋,你小子总算逃离魔爪了。这个劲儿一过,心里也开始空落落的,他不知道他的伙伴现在过得咋样,那天晚上下雨,他在哪里度过的。夜里蛐蛐儿的低鸣,声声入耳,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很快就开学了,张一峰上了初中,每天要骑车走八里路到乡中学,除了学校不同,路途不同,他的学习态度和成绩没有变,一直是糊里糊涂。在这一点上,他比他妹妹张静侠可差远了,妹妹如果哪次考试没考上第一名,那么第一名的孩子就倒了霉了,一定会被她把脸挠破。现在妹妹也上了四年级,学校里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她,不光是学习好,百米赛跑也是回回第一。村里人见到张一峰,往往都是问,你小妹呢,咋不跟你一块玩?张一峰回答一般也都很牛气,“她啥也不会,我的溜溜都被她给输没了,不愿意带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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