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师傅的车在泥泞坎珂的路边,源源不断的同袍们全副武装,精疲力尽,每一个人都像是行尸走肉般往前跑。他们那副模样像极了当初在缅甸时不顾一切向日军发起进攻的老炮灰们。
来自于88师的士兵们毫无队形可言,只是麻木的向前奔跑,跑到口吐白沫也不停歇。他们向前跑是因为他们的师长在前沿指挥作战,陈余站在路边看的心如刀绞。
我们的国家拥有最好的士兵,那是传承五千年的勇武奋发。
滇南的细雨润物细无声,道路上已经泥泞一片,踩在泥坑中连腿都拔不出来。运兵车优先运送作战物资和弹药武器,这群刚刚从龙陵城外撤下,还未休整过的士兵再度跋涉山水。
炮声在耳边响起,火光在细雨缥缈的森林中迸发,远征军士兵的喊杀将天空中的雷声掩盖,攻势发动。
阿译站在路边像跑的溃不成军的88师士兵敬礼,川军团伤亡过半,日军也同样伤亡过半,两方都顶着一口气在厮杀。现在友军增援赶到,不论跑成这样是否还有战斗力,但那是压死日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龙陵之战结束了,芒市日军增援的第二师团被重创,战后统计此次追击作战将第二师团日军歼灭近三千余人,剩下的日军仓惶逃向芒市。
自此,滇西缅北地区,日军再无险可守,只能退守在平原一带自保。
阿译就这样站在雨中向路过的士兵敬礼,这是他该做的,阿译越来越像一个团长,一个真正的团长。死啦死啦已经带领警卫连冲杀至第一线,追击仓惶逃离的日军第二师团余部。
而陈余则是集结张立宪营所剩下的兵力,一个精锐步兵营,最后能动弹的还有一百多人。很可惜他们还不能休息,陈余要带领他们去增援左侧防线的烦啦,追逐在西面平原上被击溃的日军大队。
以前是我们败的溃不成军,现在是追的溃不成军。
在泥泞的山间石板路上跋涉,穿过一道山谷河流,在一处河边的小村庄中还在爆发战斗,此时的村庄已经不复存在。到处都充斥死尸和伤员,活下来的人无暇顾及死人,麻木的在这座无名村庄和残存的日军厮杀。
当一百多早已筋疲力尽,但杀的满眼通红的熊罴之士抵达,硝烟和战火再一次激发起血脉中绵延五千年的勇武。
我们像是上古时期征伐妖魔的人族,滇南的洪荒唤起内心的野蛮,叫喊着冲向那座无名村落,与日军再度展开厮杀。
没有命令,陈余算是体力保持最好的人,给步枪按上刺刀,抵上一枚子弹往前冲锋。身后的张立宪更像是一名洪荒战将,这家伙把他最爱的川军团战旗带来,陈余敢保证在战旗和小醉面前,张立宪会毫无内疚的选择这面破败战旗。
“川军团!冲锋!
!”张立宪嘶哑着嗓子怒吼。
然后陈余第一个冲进这座布满硝烟和血腥的地狱,几个炮兵正在架设携带而来的迫击炮,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射击,于是便丢下迫击炮,捡起地上死人的武器参加冲锋。
陈余奔跑攒射与村庄道路,朝着衣物不同颜色的日军射击。或许是援军的抵达,让早已难以为继的二营活了过来,离开自己的掩体,嘶吼着对剩余日军发起进攻。
射出枪膛内的子弹,击杀两个朝自己射击的日军士兵,腰间上的手枪暴露陈余是一个军官,于是乎日军士兵专门打陈余。谁让他一个人有三把手枪,一把柯尔特手枪、一把六轮手枪、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
步枪枪膛内的子弹射完,陈余利落的靠在墙边放下步枪,从脚边一个战死同袍腰上拿起手雷,靠着石头堆积成的篱笆院墙移动,走了几步后丢出手雷,起身拿起手枪向日军藏匿的方向射击。
手雷爆炸,手枪弹匣内的子弹也射光,忽然一枚手雷歪歪扭扭呈现一种奇特的抛物线,落在日军躲藏的篱笆院墙后。手雷没有落地便爆炸,投掷这枚手雷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兵。
陈余抬起头看向抛物线的起点,却发现不辣全身脏兮兮的躲在一栋屋顶烟囱中。
“要麻死啦。”不辣躲在烟囱里向陈余说。
“要麻死了。”
不辣继续重复着事实,收容站的老炮灰们,除了康丫,剩下活着的人几乎都在烦啦的二营。或许张立宪的一营是不折不扣的精锐,但烦啦的二营才是最能打恶仗的。
“死了就死了。”回了一句,陈余默默的捡起步枪,然后拿起地上同袍的子弹,给步枪上子弹。
不辣把头缩回烟囱,没一会儿黑漆漆的从民房内跑出来,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烦啦与迷龙。迷龙拿着一挺机枪,跑出民居后朝响起日军枪声火光的地方射击。
这时候陈余看见被不辣背着的烦啦:“死了?”
“没。”不辣将烦啦放在台阶上说:“子弹打出去了,不得死。这个家伙身上的子弹眼眼蛮多滴,捡回一条命,算这龟儿子命大。”
“其他人呢?”
迷龙射完轻机枪弹匣子弹躲在篱笆后说:“蛇屁股带着剩下的人在前面顶,跟你们这群杂碎尽是打绝命仗,一个营就剩下一小撮儿。死鱼你要是再不来,老子死了晚上天天给他托梦叫冤。”
陈余沉默的低下头,他们有太多的情绪要发泄。
半小时后,88师师长承诺的增援抵达,开始向残余日军发起攻击,一直将这支日军赶进西面平原,与汇合而来的两百师一部将其彻底歼灭。
残存的川军团炮灰们连夜将伤员送往后方医院,反攻彻底结束。
站在龙芒公路边上,陈余侧目看着夜色中闪烁的车灯,一辆一辆的运兵车和坦克车继续往前驶去。夜色中,陈余的身影极为孤单,他只能目送这些毫不相识的同袍继续向缅甸进发。
之后的战役早已与川军团无关,而川军团始终没有踏进龙陵县城一步,连城墙都未曾触碰。为了龙陵,川军团已经打的支离破碎,一个已经伤亡大半的步兵装甲混成团,只剩下一个营不到的兵力,自然无法参加之后的战斗。
公路车辆、坦克、士兵源源不断继续往前,陈余扬起头看向黑夜中闪烁的光点,一支重型轰炸机编队从头顶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