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雄对左相的话充耳不闻,嘴角抿着轻狂的笑,然后向众人展示了一下他的武器。
当然不是军中配发的那柄钢刀,而是他父亲还在世时,倾尽心血,搜罗天下奇材,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柄形状奇特的武器。
他的父亲并不是像欧冶子这样的名匠,只是一位名将。
在方英雄及冠那一年,一时心血来潮,便想着为自己的儿子打造一柄趁手的武器。
本意是想造一把剑,因为剑乃兵器里的君子,可是铸造的半途,又想改成刀,因为刀更加接地气一些,也更方便杀人。
三心两意,当然不可能成功。更何况,在武器即将成型那一刻,他那个有些憨痴的父亲,不知道在哪里听说铸造兵器时,添加一些特别的佐料会让武器更具灵性,比如掺加一点亲人的鲜血,武器便可以很轻易地与主人心意相通。
于是,他父亲一咬牙,干脆利落地将追随自己许多年的管家砍了,投进火红的炉子里。
紧接着,那炉子毫无意外地炸了,顺带地还炸死了方英雄的父亲、母亲,以及他从秦王府?偷来的那只金丝雀。
整个将军府一夜之间变成平地,只剩下方英雄和那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铁钩。
人生无常,所以方英雄给这把铁钩取名为无常钩。
无常索命,厉鬼勾魂。
从此之后,方英雄便成了人间的厉鬼,只有在京都城门口当值时,他才会于人情冷暖前,展现一点点人模狗样。
金銮殿不是城门口,因而方英雄也就不是无名小卒,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秘侠客方无常。
既然要展示武器,那便不能只是拿出来看看,总要示范一下这把武器该如何使用,威力又是如何。
所以,方英雄轻轻地挥了挥无常钩,切下了身前那名文官的脑袋,就像切下一个菜头那般轻松。
殿中众人皆是震骇莫名地看着方英雄,看着那颗骨碌碌翻滚着的脑袋,脖子阵阵发凉。
不知道是哪个与那名文官相熟的人惊叫了一声,然后殿中便传出更多的惊叫声,渐渐地这些惊叫声又变成了哭嚎。
而天罚组织其余三人也在这一刻微笑着各展所长,开始了无情的收割。
凄厉的哭,狠辣的笑,诡异的交织在一起,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申小甲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正准备出手制止,却被大内密探凌零武拦了下来,当即皱起眉头道,“有些过分了。”
凌零武摇了摇头,朝着面无表情地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努努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他们都是皇帝的臣子。”
申小甲也摇了摇头,一脸肃容道,“他们都是庆国的臣子……而且他们还是父亲,丈夫,以及儿子。”
凌零武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但这里是皇帝的家,他没有开口,其他人最好不要妄动。”
申小甲面色一寒,冷冷地看向皇帝,轻声道,“这么说来,绕过左相给方英雄他们下令的人就是皇帝?”
“当然不是!”一道娇柔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冷面霜眉的申小雪领着几名黑袍铁面人,缓步走了进来,斜眼看向申小甲道,“王兄,他们四个啊……其实是我的人!”
凌零武双眼一眯,冷然道,“小雪殿下,这里是金銮殿,未经陛下传召,不得入内……”
端坐在龙椅上的庆帝重重咳了一声,打断凌零武的话,摆摆手道,“无妨,今日不得传召便闯进来的已经有很多了,不差她一个……”侧脸看向申小雪,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小雪,你也想造反当女皇帝吗?”
申小雪走到大殿中央站定,正正地面向皇帝,半蹲着行了一个礼道,“回陛下的话,小雪并不想做女皇帝,这些都是母亲的意思,她是为了您好……”
庆帝仿佛听见了什么稀奇的笑话一般,双手按在膝盖上,哈哈大笑几声,“很好,你娘真是有心了啊,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朕好……对了,她此刻进宫了吗?”
申小雪低头答道,“母亲眼下带着三千玄甲黑骑正在殿外帮圣上肃清宵小,待会忙完了便会进来。”
皇帝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果然还是咱们秦王府养出来的兵好使!”
刚刚将刘洗扶起来的朱慈曌闻言一惊,颤声道,“不可能,我在调动京都?守备军时,特意派人打探过玄甲黑骑的消息……南疆战事吃紧,玄甲黑骑在七月就已经前去支援了……”
跟在申小雪身后的一名黑袍铁面人冷笑一声,忽然道,“长公主在上月便发现了京都守备军的军营中氛围有些不对,于是便让我离开京都,绕了一圈,在月城外的春江乘船,一路南下,截留了一队玄甲黑骑。”
申小甲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偷偷对陌春风和陌春雨使了一个眼色,待到三人凑在了一起,歪着脑
袋看向那名黑袍铁面人,寒声道,“千户大人,怎么你现在出门都带着面具,没脸见人吗?”
那名黑袍铁面人眼神复杂地盯着申小甲看了一小会,沉沉叹息一声,摘下脸上的铁面具,露出江海那张饱含歉意的脸,“小甲兄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我好得很……”申小甲看着锦衣卫千户江海脸上比以前多出的那个刺字,速即想明白前因后果,呵呵笑道,“即便你暗中将我来京都的消息散布出去,搞得人尽皆知,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总体来说,也还算过得不错,每天都有人请吃席,开心极了!只要你能活着,我哪怕吃成肥猪也无妨!”
申小雪忽地笑了一声,“王兄,你这张嘴可真是不饶人呐……江海大人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你千万不要怪他!”
“那我应该怪你咯?”申小甲瘪了瘪嘴道,“妹妹啊,你真是让我好生伤心,都是自家人,还这般藏着掖着的……”
“谁是你妹妹……”申小雪讥笑道,“你不会真的傻乎乎相信我是你的妹妹吧?”
申小甲指了指申小雪额头的那几绺白发,“你有白发,怎会不是我的妹妹!”
“那是我用染料挑染的!”
“你身上有我娘做的套子。”
“那是我从你妹妹尸体上摸来的!”
“你带着那个什么盗驰去过白马关,还让那个小偷偷偷杀了得罪过我的店小二……大鸣湖畔,是你在岸边唱歌,又弄翻了小白船,致使董三失温而死……陈留王虽然想要故技重施,但并不在意死者是谁,只要最后能坐实是龙王诅咒便可。而你之所以选择董三,是因为他坐地起价,坑了我的银子。”
“所以,我就应该是你的妹妹?”
“这么说来,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那晚长公主来到书局,那一场母女亲情的戏码也是假的?”
“母亲是真的把我当成了女儿……做戏做全套,这不是你经常说的话吗!”
“煞费苦心!”申小甲指了指突然闪现在申小雪旁侧的盗驰,淡淡道,“让这位小偷兄弟追杀你,这是苦肉计;让春风发现这位小偷兄弟是左相的人,故意挑拨左相之子与我结仇,激化我和左相的矛盾,是借刀杀人;假装不小心被张大海刺伤,所有人都以为你在养病,实则在幕后搅风搅雨,这是金蝉脱壳!如今在这大殿内,估摸着是想浑水摸鱼……小雪啊,你要是个男子,必定会是一名诡计多端的名将!”
申小雪羞涩地笑了笑,“其实,张大海并没有刺伤我……”
“我知道,”申小甲面色平静道,“既然大家都已经摊牌了,那我也就直说吧……自打一开始,我就没有相信过你……而当季步告诉我张大海刺伤你逃走后,我更加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为什么?是我哪里露出破绽了吗?”
“并没有,你的演技很好……只是,张大海虽然逃离了你的房间,却始终没有逃出书局,直到昨夜才挣脱了我的控制。”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他翻出了院墙!”
“院墙下面有一张网……你不会以为单凭一点十八反的毒性就能让老蜘蛛和老瞎子动弹不得吧?”
“他前两日一直都被关在书局里?”
“就关在你厢房的旁边……老蜘蛛亲自看守,所以没有发出什么不该有的响动,但昨儿个老蜘蛛陪着老瞎子出城办事,我只好将这个重任又交给了季步,谁料那混蛋还是没长记性,竟被张大海的油嘴滑舌蒙骗,终究放虎归山……”
申小雪峨眉微蹙,眼神冰寒道,“你既早已识破,为何还任由我牵着你的鼻子走?”
“因为我并不在乎你骗我,也不在乎你们想做的大事。”申小甲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来京都只为了三件事,旅游,找朋友,逛中秋……然而,最近这些日子被你们的这些破事儿缠着,现在一件事都没有办成……真的好烦呐!眼下你肯自己跳出来讲明白,真是再好不过了,这样我便不用再演戏,也不用再顾忌什么!”
申小雪忽然瞥见申小甲的右手摸向腰间那个小巧的黑色铁球,眼皮一跳,惊声道,“你想做什么?”
申小甲歪斜着嘴角笑了笑,“你说如果我把这座大殿里的人都炸死了,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便在申小雪满脸骇然地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柄钢刃噗地刺进了申小甲的身体,带出点点鲜红!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申小甲背后响起,“不怎么样!因为我还不想死!”
申小甲扭头看了看插在后腰处的那根尖端弹出钢刃的棒槌,又看了看陌春雨那张又坏又可爱的笑脸,黑着脸道,“大姐,我们是自己人啊!就算我要扔炸弹,也不会丢在你脚底下的,你这是不是有点反应太强烈了!”
陌春雨眼眸里泛着浓墨般的黑光,冷冰冰地说道,“我说了……我还不想死!不管是被炸死,还是衰老而死,都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只能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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