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谷清幽,醉人的香气弥漫天地,花丛中,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窈窕少女快速穿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山的背面。那里有一条弯曲的小路,小路不宽,只容一人通行,小路稍陡,即便是青壮男子,稍不留神也会栽个跟头。好在小路两侧各有绳子,让人生出些许安心,伴随着这点点安全之感,歪歪扭扭的通向另一座山的主峰,峰顶之处,一座道观立在那里,古朴庄严。
牧遥和雨凝躲在角落里,透过墙缝向观内望去。这是一片极其开阔的空地,空地之内,一群不算大的孩子正在拼命的修炼,牧遥仔细观看,那些孩子最小的只有四五岁,最大的无非也就十一二岁。
“看到那个最小的弟弟了吗,他叫楚萧,待会你仔细看他。”雨凝指着一个有些瘦弱的小男孩,小声说道。
牧遥一愣,顺着雨凝的手势看去。
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盘膝坐在空地的最中央。小男孩不大,约莫四五岁左右,身上穿着一件几乎已经发白的衬衫。他紧紧的握住了拳头,稚嫩的小脸略显苍白,额头之上,细密的汗珠不断的自其脸上滴落下来,看似有些疲惫。小男孩的前方,静静的立着一块数丈宽高的青铜大鼎,那大鼎全身黝黑,一层青苔依附表面,左侧鼎耳还断了一截,看似有些年头。
牧遥心中惊异,一眼就记住了楚萧,他太瘦弱了,像是被父母丢弃的孩子,靠吃草根树皮坚强的活到了现在。但细觉之下,他又隐约觉得楚萧体内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一拳就可以轰碎一块巨石。这让牧遥心中疑惑。
突然,楚萧刷的一下睁开了双眼,凌厉之色自他脸上一扫而过,他全身蓄力,猛地站起身来,朝着青铜大鼎走去。
“楚萧准备举大鼎喽!”道观内突然传出一声大喝。
牧遥心中一震。
再看楚萧时,牧遥惊住了,只见那小男孩目光如炬,坚若磐石,一步步的朝着大鼎走去。每走一步,地面便震颤三分,每震颤一下,那地面便被踏出一个浅浅的脚印。恍惚间,牧遥看到了一种气势,如猛虎下山,如蛟龙出海,如一座巨石压在自己的胸口之上,让自己喘不过气来,这种气势,也让牧遥徒然想起了当日踩在大鸟身上,险些令自己丧命的李牧。
“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魄力?”牧遥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那楚萧来到大鼎之前,眼中突然爆出两道精光,双臂猛张,死死的扣住大鼎壁身。
“起!”
楚萧大喝,手臂青筋暴起,全身猛地用力。
轰————
只听见一声巨响,楚萧前方的地面猛地震动起来,顿时尘土四溅,乱尘飞扬。随即,地面开始渐渐的震动起来,楚萧脚下的土地也逐渐塌陷,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腕。
“再起!”
楚萧又是一声大喝,小脸因太过用力而涨的通红,身体已经屈成一个“弓”字,可那大鼎依然只是震动,并未有任何离地之意。
“再起!”
楚萧第三次大喝,这次不同了,牧遥忽觉得有微风吹过面门,便看到那整个大鼎离地而起,被楚萧牢牢的举在了半空之中!
“这...这是?”牧遥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们道观的十方鼎,重达两千斤,于百年前所铸,是道观内修道者的试炼石。”
“两千斤!一个五岁的孩子,徒手举起两千斤的十方鼎!”牧遥惊住了,说不上话来。
“先前我未与你说,这修道第一境,便是启灵境。意在点燃神识之火,开启灵智,引动周身魄力。师弟你且看这里。”
说着,雨凝伸出右手,稍一用力,一股白色的雾气在她手心显现,随后雨凝右手一翻,那雾气便消失不见。
“这个便是魄,但师姐虽有“魄”之力,但神识未开,身体亦如普通人般,算不上入境。这天下人,入此境界者,万中无一,不是单单的努力就够的,有时候那天分,才是最坚实的根基。先前我与你说,你未有修行的天分,便是这般意思,且不说悟性,单是这身体,你便落下太多。”
牧遥无语,心中万般震惊,他开始渐渐明白自己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但这世界让他振奋,让他热血沸腾,他隐约觉得那本小册子是他的路引,那埋在自己精神深处的经文是他的依仗,让自己走上那条路,让自己变得强大,也是他的秘密,谁也不能说,要埋在心底,要在必要时展现。
牧遥拽了拽雨凝的衣角,道:“师姐,那这些小孩子这般年纪,是如何炼成这般的?”
雨凝听后突然握紧了小拳头,有一丝丝小嫉妒,也有一丝丝小羡慕,轻声道:“大多数是家里有点秘法灵药,未出生便被滋养,叫人又羡慕有嫉妒。少数的嘛,便如那楚萧,出生时便与寻常孩子不同,据传言其三月可语,周岁之时在床边玩耍,竟一拳将床榻震成数块,刚巧被我们观内的长老看到,收入观内,亲自指点,到如今有这番成就。虽说如此,这楚萧离启灵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原来是这样。”
牧遥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
“但是大千世界,师弟你且知道,启灵境是常人的终点,但却是修行一道的起点。寻常人家,生活无非喜怒苦悲,柴米油盐,他们望我们,如观日月星辰。我们看他们,如仙看凡尘。师弟你须知晓,寻常人只说舍生求道为人之所向,为心之所向,只觉入此道如鱼跃龙门,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君游。但师姐我觉得,一入此道如铁链缠魂,万山压身,终不如常人自在。”
牧遥心中微微一震,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渐升上来。
雨凝见牧遥许久没有回应自己,歪头看了看牧遥,正巧碰见牧遥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不禁小脸也是一红,小声道:“师弟你看啥呢?”
牧遥看着雨凝,微微一笑,道:“没啥,突然觉得师姐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雨凝装出有些生气的样子。
“没什么,师姐不要误会,师弟只是突然觉得,师姐开始接起地气了,像个尘世间的人,有喜怒哀乐,有期盼,有遗憾。”
雨凝小脸又是一红,嗔道:“你个臭师弟,几日不见,嘴这么贫了。我以前就那么不近人情吗,我可不想做什么仙女。”
“哈哈哈,师姐,做仙女有啥好的,成天一副清高的样子,饭要小口的吃,水要小口的喝,要藏起喜怒,隐起哀愁,要飘然于常人之上,要独赏日起月落,如此孤独寂寞,不要也罢。”
“臭师弟你真的满口都是大道理,还是老祖宗说得对,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牧遥的心渐渐的变暖,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雨凝近了很多,似乎稍微蹦一蹦,便可以触及。他越发的觉得,这是个好女孩儿,她的心里最深处有着闪亮的东西。他看到她在见到最落魄自己的时候,眼里有着光,全心全意的照顾着自己;他看到她在花海里,眼里有着光,照看着满山的鲜花;他看到她看着道观内的同门修行,眼里依然有着光,他可以看到她的眼里有小羡慕,听到她语气里有小妒忌,但是当她转眼看向自己的时候,牧遥霍的觉得,这些人之常情,和她的心比起,如若风中的飘絮,不知觉间,便散的无影无踪。
“师姐,我也会修行的,走这条路,哪怕你觉得我不行,你的师父觉得我不行,我也要走。”牧遥眼底露出一丝异常的目光,小声却异常坚定,让雨凝心中一愣,最终轻轻的应了一声。
庭院内,数十个弟子拼命的修行,各种奇观层出不穷,让牧遥内心不断震撼。两人一直待到夕阳西下,见道观的弟子们开始散去,两人才小心翼翼的沿原路返回,直至两人回到花谷之中,终长舒一口气。
牧遥去厨房将晚饭做好,便同雨凝说回屋内休息,今日所见,让牧遥心中激起千层巨浪,他从未像今日般觉得时间竟如此之宝贵,也从未觉得自己与人竟有如此大的差距。他对自己,突生出一种无能的愤怒,像是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山匪抢走,自己却无能为力。
牧遥真的觉得,有这么一天!
牧遥盘膝坐下,脑海中经文浮现,他再次看到那如电磁影像般的自己,他突然明白了,这便是自己的“灵”,这让他心中稍微好受了些。但牧遥明白,虽然他已“启灵”,但这灵,不是他修行启的,甚至这是不是启灵境中的灵,也不好说,他深切明白,自己与启灵境之间,有着宛若天险的沟壑,他现在迈不过去。
但是好在,牧遥找到了自己跨越沟壑的动力,便是雨凝,说到底,他是个凡人,没有远大的理想,他也不信自己有奇遇,习得不世之功,或是遇到世外高人,从此一飞冲天。
倘若问他,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动力是什么,牧遥会清晰且坚定的告诉你,因为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