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夏。
长安。
烈阳从湛蓝的苍穹之上投射而下,肆无忌惮的照耀着这方古老的城市。
时值夏季,放眼望去,大街小巷都被行走的太阳伞遮蔽,偶尔有一两个没打伞的行人,也骂骂咧咧神色匆匆而过。
狭窄的小巷子里,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一个小小的摊位后面,一柄有些破旧的遮阳伞斜着挡在头上,汗水亮晶晶的从脸上滑落。
遮阳伞外一片炎热,地面被阳光晒的发黑发烫,散发着一股子烧焦的味道,只有这遮阳伞下的地面还保持着清凉的青灰色,就像是整个世界被一柄遮阳伞划分了开来。
少年的摊位,古旧的木桌,被擦的明净瓦亮,右边摆着几个被红丝带系起来的画轴,左边一张画轴被摊了开来,上面画着一只青翠欲滴的葫芦,栩栩如生,宛若能能闻到它的清香。
“小天,又见面了。”
头发花白的老者,衣着考究,举止儒雅,举着伞缓缓朝着少年摊位走来。
“周伯,周末我一般都在这里的。”
少年抬头,脸上带着温煦的笑,面孔干净,眼神澄澈,穿着干净朴素,带着一股与这方小巷格格不入的纯净气息。
“小天画的葫芦,当真乃是长安城中一绝啊!”
被称作周伯的老者细细打量着那副铺开的画卷,眼中满是惊艳。
这少年作画卖画,虽只画葫芦,但却仿若手握马良之笔,落笔生花。
“周伯过誉了,我也只会画葫芦罢了。”
“一鸟在手胜二鸟在林,专精一道足矣!好啦,把这副直接装起来吧,价格照旧如何?”
“周伯,今天这些画不单卖。”黄小天微微沉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周伯脸上露出几分好奇,这少年卖了这么多年画,还是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
“小天,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急用钱的话可以跟我说。”
周伯眼神微微一动,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黄小天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只是道:
“这么些年承蒙周伯照料,二十副画算您十九副的钱,最后一副画就送给您了。”
“孩子,若是真遇到了过不去的事,就来找我。”
周伯了解黄小天的性格,没有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很早之前就认识了这个孩子。
初遇时,六七岁的黄小天执拗的站在人来人往的小巷中,古旧的木桌上摆着几副充满童真的画。
一群孩子嬉笑着将石头朝着他扔去,嘲讽咒骂。
这孩子握着那把破伞,一言不发的待在摊位上,安静的护着自己的画,将那些扔来的石头都挡在外面。
周伯赶走了那群小孩子,第一次看到了小天的画。
劣质的画纸上画满了葫芦,那些葫芦各不相同,颜色也千奇百怪,但却都蕴含着一股超凡脱俗的美感。
后来,知晓了这孩子父母双亡,却倔强的不愿被人领养,如野草一般硬生生的生长了起来。
“好的周伯!”
黄小天脸上笑着,将画交给了老者,礼貌而遥远的点头致意。
周伯给了钱,未再多说什么。
黄小天扛起自己的破伞,提着那张旧桌,怔怔望着周伯举着伞消失在小巷深处。
他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了,也画了十三年的葫芦。
还能清晰记得周伯挡在自己面前,呵斥那些小孩子的场景。
那场景虽然不美妙,但却是难得的温馨。
低头看了看手臂,上面一只沙漏宛若纹身一般,但诡异的是那沙子竟是流动的。
“还有两个多小时了吗?”
这个沙漏出现已经将近一整天了。
在出现的那一刻,脑海中同时出现了“传送倒计时”的提醒。
他猜测自己将会在一天后,可能会被传送到一个不确定的地点。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所谓的传送又是什么。
但他明白,这不是一个玩笑。
毕竟以当前地球上的科技,还无法形成这等近乎神迹的作品。
最后的两个小时。
黄小天用卖画所得的钱,第一次豪气的吃遍了整条小巷所有平日里只能眼馋的东西。
到距离那沙漏倒计时只剩下半小时左右的时候。
才扛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里。
“8
…
1”
在黄小天的默念声中,一道机械音骤然响起。
“传送开启!”
阵璀璨的光芒从他的身上爆发而出,下一刻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世界如一面镜子,支离破碎。
黑暗如同潮水,瞬间占据了黄小天的视野。
不停的下坠,似坠入一方深不见底的黑洞,永无止境。
时间漫长的如静止了一般,寂静侵入他的心神,仿佛要将他拉扯入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死寂世界。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某一刻,耳边传来阵阵幽幽低沉呓语。
“孤魂何去,窃往幽深……”
“幽魂何来,皆绝归墟……”
“天河倒挂,黄泉永决……”
旷古的悲凉涌入脑海,他的身体依然动不了,但脑海中却是在蓦然间有一张画布徐徐铺开。
画布之上,逐渐有画面展露。
密密麻麻的人群宛如孤魂,神情麻木呆滞,挤成一团。
一抹灰暗苍穹点缀而出,无边巨人隐于灰云,从苍穹之上垂下大手。
似乎要将那人群孤魂抓走。
却见得有忽有天门开于苍穹之上。
碧落之水冲天而起,刺穿了巨人大手,冲进了天门之内。
这一刻,画面戛然而止。
画布徐徐合成画轴,自行飘动,落在一处堆放画轴之地。
《黄泉》
脑海中发生的一切,黄小天熟悉又陌生。
那脑海中徐徐展开画布,凭空出现画面的方式他已经经历了十多年。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每一天他都要面对一次。
他会被随机的拉入那种场景中,以至于他一直以为自己得了妄想症之类的疾病。
直到某一次在被拉入其中,强行观摩完一副画作的完成之后。
现实中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画着葫芦的画轴。
那东西赫然是才观摩完的画作《紫葫芦》!
脑海中观摩时,那画他碰不得摸不得,宛若虚幻。
但现实中落入他手中的画作,却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这特异功能一般的神秘能力,得到的画轴却是普普通通,并无任何异常。
最后他没钱吃饭,便在长安街的小巷子里摆摊卖画。
不过,这熟悉的一幕在今日却也有了新的变化。
过去十几年他为什么只卖葫芦?
自然是因为脑海中的那画轴上只画葫芦。
各种各样的葫芦,各种花色,各种模样,像是有什么诡秘的存在想要穷尽天下葫芦的模样一般。
而今日出现的这一副画。
内容终于第一次有所变化了。
《黄泉》,这是完全迥异于往日葫芦的画面。
黄小天不明白这种变化代表着什么。
就如他不明白,为什么黑暗散去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会是白炽灯刺目的光芒一般。
“壹号试验体松果体替换成功,心跳恢复,身体素质保持优良,可投入海岛进行训练。”
冷漠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黄小天只觉得自己动了起来。
躺在病床上,被推着移动的感觉。
他已经察觉到自己被关在一个舱体内,手脚不能动弹,躯干上传来阵阵束缚感,甚至于头颅两边都被某种东西牢牢锁死。
他没有发出声音,尽可能的去倾听外界的声音。
但耳边却只有脚步声不断响起,直到某一刻。
“转移设备已就绪,请安置试验体。”
黄小天感觉自己连带着舱体一起被抬了起来,放进了什么东西里面。
紧接着光芒又一次消失,耳边是嘈杂的机器轰鸣声。
大概十分钟左右之后,一道声音响起。
“试验体送达森罗岛,是否投放?”
“投放!”
坠落感猛地又一次传来,黄小天来不及考虑什么,便在轰鸣声中坠地。
“轰!”
爆炸声从面前传来,整个舱体彻底被炸成了碎片。
但神奇的是,他竟是毫发无伤。
更重要的是,他就这样草率的恢复了自由。
“悉悉索索”
无数白色的宛若蜘蛛一般的小东西从他的眼前一哄而散。
那是从他的舱体中掉落出来的。
他猜测,这些小玩意应当是类似于监控一般的东西。
它们的速度极快,转瞬间便是消失在了周边的丛林中。
这时候,黄小天才开始打量起了他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海岛。
周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腥味浓郁的仿若眼前摆放了一堆腐烂的死鱼。
他站在一座陡峭的山巅上,高大的乔木和低矮的灌木丛交织生长,将整个山峦染成了一片碧绿。
“森罗岛,训练基地,试验体!”
这是他传送来这短短时间内掌握的所有信息。
为什么来这里,又该如何离开这里,都没有一点线索。
看向手臂处,那只沙漏还存在,但与传送前最后一刻没有任何不同。
他心中暗暗一沉,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确实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不过,不待他多想。
脑海中骤然再次有画布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