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来兮精魄,安兮英灵。
长河为咽,青山为证。
岂曰无声?河山即名!*
以我辈之血,沃亘古之野;
以我辈之殇,祭太华煌煌!”
游若愚盘坐在蒲团上久久难以入定,脑海中依旧回荡着刚才于青山碑前送别同僚时百户萧火烈的苍凉悲叹。
仅此一役,青山堂就有一位总旗,两位小旗,五位普通斩妖卫,共计八名斩妖卫马革裹尸还,永驻青山碑。
送行仪式很简单,无论是悲伤还是苍凉在仪式完毕后也迅速被埋藏。
萧火烈甚至来不及养伤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精打细算的为其建安府各个县安排驻守轮换之事。
其他暂时没有任务的斩妖卫基本都选择了短暂的闭关,从这样一场血战中活下来的人无论有没有境界上的突破,都需要一定时间消化所得。
以及用各自的方法将自己从杀戮中脱离。
游若愚本来不需要闭关,毕竟他修行的不是《龙骧斩妖录》,修为精进是他们的事儿,自己只有劫后余生的安慰。
但他的识海中莫名其妙的出现一团金色灵液,跟前些天完成渡冥时所得不能说很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他倒是想怀疑这是参与斩妖所得,可性灵上空漂浮着的一小片金色祥云就是斩妖所获。
只不过因为没有血海印记,修行的不是《龙骧斩妖录》,不能将其炼化为真气,只能充做一枚防御外魔,净化内魔的法器。
游若愚没有太过纠结,这又不是收到错误汇款…吧,人道总不能这么狗吧?稍微犹豫后,他决定还是吃了再说。
体内世界中,千百条河溪纵横捭阖连成一片,岸边山峦沟壑林立,其中百余条河流中河水逐渐汹涌不断冲击着一座高山。
山体在持续的冲击之下逐渐动摇,最后终于轰然崩塌,河水汹涌的灌进山体后面干涸的湖泊之中。
湖泊之中有弥漫着混沌的氤氲之气,河水和氤氲之气交融渐渐的变的更加清澈,隐隐泛起五光十色,但其中紫光,红光稍稍更明显一点。
中丹田开,真气返先天,属性初显。
对于自身的真气属性稍稍偏雷和火,游若愚没有丝毫惊讶,实际上补天殿三阁的功法都偏雷火。
历史上最终以火雷两大属性的真意成就法身真人的三阁前辈也居多数。
这不仅仅是功法的缘故,也跟三阁干的活有关,执法,斩妖,渡冥中所接触的魔与妖,最能听得懂的语言便是雷鸣和烈火。
如果游若愚没成为变态,他将来大概也会自然而然以火或者雷某种的特质凝练真元。
完成突破后,游若愚看着识海上空摇曳的彼岸花想到了萧林鹿所说的‘天窗之境’,只是如今彼岸花中空荡荡的,他也没办法印证。
“得进城一趟了。”
一个时辰后。
游若愚从神色复杂的从一个生意火爆的酒肆中走出来,他没有听到有关‘鬼’‘鬼宅’‘鬼域’的消息,但却从各种消息片段中拼凑出另外一个故事。
知名大善人--流觞商行的东家何文俊被人虐杀在自己书房,跟他同赴黄泉的该有几位修士以及某位灵官,这个消息在第二天就成了大小酒馆的下酒菜。
百姓们纷纷讨论是什么人做出了如此丧心病狂/大快人心的事,甚至因为观点不同争论不休乃至大打出手。
毕竟大家对死者的了解不同,立场不同,对凶手的感官自然天差地别。
但有一点大家基本都认同,那就是这案子不好破,不管行凶者是谋财害命还是替天行道,他一定是修士,而涉及到修士的案子一定不好处理。
这是常识。
可万万没想到,很快啊,很快,事发第四天一早府衙就宣布案件已经调查清楚,凶手也已经被缉拿归案。
大家纷纷鼓掌表示——府衙牛笔!
你们可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如今糊弄我们都这么敷衍了吗?
至少你们应该先派府兵在城里大肆搜捕一番,然后让府衙放出一些关于知府大人暴怒,撕了心爱的名画,摔了心爱的瓷器的消息,以显示知府大人破案的关切。
然后十天半月后峰回路转,学识通天的知府大人凭借蛛丝马迹断定了凶手的身份,然后神机妙算般的算出凶手的藏身之地,只身带着两个府兵将被安排的凶手一举擒获。
你们按照这剧本走走流程,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能当故事听听,顺便假装就信了,大家也不相互为难多好。
结果,你们府衙居然毫不掩饰的侮辱我们的智商,简直欺人太甚!我们虽然不能怎么的,但至少可以不捧你们的臭脚。
可府衙接下来公布的消息让百姓们瞬间瞠目结舌。
何文俊的一系列罪行被披露,除却一些过于残忍怪胎的细节稍加模糊,其他的基本没有隐瞒。
犹如冷水滴进油锅,瞬间引炸全城百姓的情绪,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府衙就被受害者家属们,义愤填膺的百姓们,乃至灵院,太华院年轻气盛的学生们团团包围。
他们要为那位被称为凶手的义士请愿,要求府衙赦免其所谓的罪行…
府衙也没惯着这些屁民,直接当场宣布凶手已经畏罪自杀,而且推官出面当场训斥他们目无法纪,意图裹挟天规,然后扬长而去。
就当众人群情激愤的时候,一些府衙的内部消息‘不小心’泄露出来。
凶手是府衙六品通判乔钧伯,而他还有个身份,那便是何文俊背后的男人,各种意义上的。
而何文俊还有一个合作者--太武宗,乔钧伯跟何文俊因为分赃不均,加上事情已经出现暴露的苗头,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的知情人士灭口。
而何文俊死之前之所以被施虐,可能是因为因爱生恨吧,爱恨交织之间演绎出限制级的画面。
不幸的是,乔钧伯被革职羁押期间被神秘人士实施了宫刑,还未等最终定罪就羞愧到畏罪自杀。
请愿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然后若无其事的三三两两约着喝茶吃酒去,顺便难得的高呼知府大人是真牛笔。
据说知府施雨裳听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在后续的消息中,据说还有一些修士被人缉拿,除了几位得到风声提前跑路,剩下的都被废除了修为关押在府衙大牢。
事情还甚至波及到御风门的一位灵动期高龄修士,他喜欢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没等府衙出动缉捕,第二天上午他就被自家长老一掌击毙在自己的洞府。
府衙一番操作下来不仅改善了自身在百姓中的形象,还树立起一个人设--你们对府衙的不满都出于误解,我们做事自有原则。
所以府衙报案你们最好都闭嘴。
故事中有逻辑不对劲的地方,但百姓们不在意,因为故事本身太过劲爆,或者说习惯不对劲了。
故事中没有他甩锅的第二阁的身影,也没有天阁的出现。
这点游若愚倒是能理解,第二阁是一定不会以正面的形象出现在故事中的,否则府衙的不作为乃至包庇行为和第二阁的替天行道行为会形成鲜明的对比。
届时,人心相向可想而知。
天阁那就更不能出现在故事中了,府衙不想看到,诸多宗门也不想,他们担心百姓们会惊觉原来在历史的灰烬中还有这样一个机构存在。
他们为何不能继续存在呢?
想必府衙向天阁做出的妥协就是尽量秉公处理太武宗和出现在名录上的各路修士以及灵官吧,听着荒谬,可实际操作中属实不容易呐。
尽管结果跟应有的结果还有些差距,但已经出乎陈若愚意料的好了。
想必那些不甘的,愤怒的,惨遭摧残的,绝望无助的灵魂们也不会太苛责自己做的不够完美吧。
或许那团金色灵液是人道就上次渡冥给的尾款吧。
正准备返回十里坡的游若愚突然想到酒肆中某个酒客的一句话,脑海中灵光乍现,转身朝着城中最繁华的开荣街走去。
今日无尘阁开阁,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开荣街上有一个酒楼重新开张,新东家请了龙虎山高徒作法事,据说那是一位颇有盛名的道长。
游若愚觉着自家那处宅子也需要来一场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