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猫儿点头。
沈竹侯道:“我过去不是杀他的,而是要找到杀他的人。现在你就待在ez,千万少走动,更要管住你丫头的嘴!”
说晚了。
太晚太晚。
因为紫秋已经跑出来,几乎跳出来。
奇怪的是,她的脸上没有半点愤怒。
而且她的脸上,分明有恐惧!
紫秋尖叫道:“小猫儿,有人来了!”
沈竹侯已飞身过去,双指轻弹,封住紫秋的哑穴,淡淡道:“从今往后,你叫白芸,你的主子叫郝英蓝。”
沈竹侯转头去看店里,却见一个黑衣人缓缓走来。
这是他预料中的。
预料的黑衣,预料的面罩,预料的那柄吓人的刀。
不是温城雪,更不可能是柳三情。
这个人谁也不是,也可以任何人,因为他的武功本就允许他天下无敌。
似乎一切天注定。
柳枝过江,无限荡漾开。
沈竹侯握着他的竹剑,已不想抵抗。
倘若他的敌人就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不会赢。
人类的本能就是生存,不顾一切的生存。
萧猫儿问道:“他是谁?”
沈竹侯锁眉,已不想回答。
可他依然张着嘴,叹了口气。
萧猫儿抱着她的朱红色的剑鞘,正欲拔剑。
沈竹侯厉声道:“住手!”
萧猫儿战战兢兢地放下剑,全收入剑鞘。沈竹侯长长舒了口气,站在桥头,过往行人如流光。
他们不会停下来,就算有停下来的,沈竹侯也绝对看不到。
他的眼睛里只存在那个黑衣人。
萧猫儿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比你还厉害?”
沈竹侯冷冷道:“他比任何人都厉害。”
萧猫儿道:“你见过比他还...”
沈竹侯失声道:“见过...”
他说罢,剑鞘晃动,封住萧猫儿的右臂天府穴。
沈竹侯道:“现在。”
萧猫儿道:“你说什么?”
沈竹侯道:“我说现在,就是现在!”
萧猫儿道:“现在就跑?”
沈竹侯点头,正要转身,却听得黑衣人开口了。
黑衣人见已有人认出他,便不再伪装下去。
黑衣人轻叱一声,一身黑袍黑面罩已然破碎,散落地上。
他只有一身的白衣,鹤一般雪白。
他的眼神很复杂,既有逼人的寒光,也有令人犯困的柔情。
现在所有人都认出他了。
白剑亭,绰号“暮青丝”。
他曾为江湖几百个好汉排名,却不被人认同。他原是排第十七,自那天起,他发誓要手刃上一个人。
而当时的第十六,就是沈竹侯。
沈竹侯一直不开口,可即便不开口,白剑亭也清楚他在想什么。
沈竹侯解开紫秋和萧猫儿的穴道,转身已走出三步。
每一步都能陷在地里,每一步都极深极用力。
可他还是算到了,白剑亭一定会追上来。
而且是从前面。
只听得“唰”的一声,白袍掠过,人影已闪到沈竹侯面前一丈处。
沈竹侯还是回头。
他知道,白剑亭决不会现在就杀他。
只听得白剑亭高声道:“站住!”
沈竹侯真的站住了。
白剑亭问道:“你跑什么?”
沈竹侯冷笑道:“遇到你还不跑,恐怕只有傻子才会这样。”
白剑亭冷冷道:“那你现在为什么不跑了?”
沈竹侯道:“知道你要杀人还偏要跑,恐怕也只有...”
白剑亭打断道:“你。”
沈竹侯道:“老白,你知道我的为人。”
白剑亭冷笑道:“我不知道,如果知道,就一定忘得一乾二净。”
沈竹侯叹道:“你真的还想杀我?”
白剑亭点头。
沈竹侯道:“你应该重新去排,而不是抓住我不放。”
白剑亭反问道:“我既已盯上了你,何必再换目标?”
沈竹侯道:“你的排名早就是错的。”
白剑亭冷笑道:“是对是错,都是我说了算。”
沈竹侯道:“你借此名头胡乱杀人,恐怕是有阴谋。”
白剑亭淡淡地道:“杀人也算阴谋?光明正大地杀人,也是阴谋?”
沈竹侯道:“不仅仅是杀人。”
白剑亭道:“那是什么?”
沈竹侯阴沉下脸,道:“你是不是已经是他们的人了?”
白剑亭道:“谁的人?”
沈竹侯太息道:“你想杀我,也有人想杀我。他们若想利用你,是最简单的事情。”
白剑亭问道:“现在你我相遇,除了一战之外,还有什么可做的?”
沈竹侯道:“可做的事情很多,喝酒,或者画图作诗。我在那边烧饼店就有两个朋友,他们都是...”
白剑亭冷笑道:“你是说陈茗和李菅?”
沈竹侯道:“你...”
他已说不出话。
他实在想不到,就连陈茗和李菅也会惨遭白剑亭的杀手。
时隔多年,沈竹侯不知道还有没有把握拿下白剑亭,以及他的“悲剑十六”。
白剑亭点头。
沈竹侯沉声道:“你杀了他们?”
白剑亭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沈竹侯道:“那你方才点头是为了什么?”
白剑亭缓缓道:“因为他们是我的人。”
话音刚落,陈茗和李菅二人的兵器已夹在沈竹侯的脖子上。
沈竹侯大惊,道:“草菅人命!”
白剑亭狞笑道:“正是草菅人命。”
萧猫儿轻声问道:“紫秋,草菅人命是什么?”
紫秋缓缓道:“江湖上两大杀手,实则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哥哥叫曹简,弟弟叫任明。”
冷风阵阵。
两柄判官笔倒用,笔尾的尖刀已抵住沈竹侯的脖子。
他若敢动一下,刀子便刺入皮肉。
清溪,死树。
河里无鱼,树上无花。
沈竹侯长长叹了口气,不知该怎样才好。
他还记得陈茗为他画的那张画。一个杀手要求手稳,画起人自然简单。
白剑亭掸了掸手,亮出细剑,指向沈竹侯的胸口。
他已将沈竹侯当成了一个剑桩,剑锋所指,无不是沈竹侯的要穴。
如此三百剑,在顷刻之间全部用完,毫无掩盖。
沈竹侯苦笑道:“你还要练到什么时候?”
白剑亭反手过剑,缓缓道:“申时!”
沈竹侯问道:“你一定要到申时?”
白剑亭眨了眨眼,道:“沈竹侯,你忘了吗?每年的立秋,立秋的申时,我都等着你。”
沈竹侯苦笑道:“你的确等着我,可我却不在等你,而是在等草菅人命放开我。”
白剑亭道:“这和我无关。申时一到,你必死无疑。”
沈竹侯道:“必死无疑?”
白剑亭道:“我知道你一向狡猾,诡计多端,可你再怎样厉害,也逃不出ez城,更逃不出我的剑风。”
沈竹侯冷笑道:“咱们要不要赌一把?”
白剑亭道:“赌什么?”
沈竹侯道:“就赌申时的那一刻,我是死是活。”
白剑亭笑道:“咱们拿什么赌?”
沈竹侯道:“我若输了,我也无需给你什么。”
白剑亭道:“这倒不错。我要是输了,你也不见得能杀了我。”
沈竹侯道:“不错。”
白剑亭笑道:“你想从我身上取走什么?”
沈竹侯道:“一句话。”
白剑亭道:“什么话?”
沈竹侯道:“你到底是不是人面桃花的手下?”
白剑亭道:“人面桃花是兵器,不是人。”
沈竹侯道:“我知道。”
白剑亭淡淡道:“你若真的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毕竟你已是个死人。”
沈竹侯微微一笑,看向天空。
白剑亭道:“我是。”
沈竹侯道:“你承认了?”
白剑亭道:“做他们的手下,根本毫无顾虑。只要去做想做的事,去杀想杀的人。”
沈竹侯冷笑道:“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根本不愿加入。”
白剑亭道:“人在江湖,只求一个快活。”
沈竹侯道:“可你快活了,有的人就不快活,譬如我。”
白剑亭笑道:“我不知道你怎样想,我只想求得自己快活。”
沈竹侯忽然咳了几声,道:“其实那柄暗器,我很早之前就见过。”
白剑亭道:“哦?”
沈竹侯道:“你听说了吧,祢勿惜已经死了。”
白剑亭点头。
沈竹侯道:“他死的时候,我看见有人走过去,穿着一身血红衣袍,手里面正是那人面桃花。”
白剑亭道:“他为什么不杀了你?”
沈竹侯道:“不知道。”
草菅人命似乎从来没有动。
二人雕塑一般静立,始终不放开沈竹侯。
沈竹侯并不挣扎,而是看向了萧猫儿和紫秋。
现在,她们也很难逃得了。
萧猫儿太息道:“沈...沈大哥,还有一刻的时间。”
紫秋冷笑道:“小猫儿,你不用管他。我看他赌了半天,并没半点意义。”
萧猫儿皱眉道:“你说的也不对,沈什么的要是输了,咱们也跑不掉。”
沈竹侯叹道:“沈竹侯。”
紫秋道:“你死之前还总记得你名字干什么?”
沈竹侯道:“你不用管,若见到了许东楼,只说我也要找他。”
紫秋道:“他会听你的?”
沈竹侯微笑道:“我和他虽算不上朋友,可至少不算仇人。要是有事求他,想来倒好些。”
紫秋道:“哦。”
萧猫儿道:“可咱们先要逃出去。”
紫秋道:“你看那个白衣服,只想杀姓沈的,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白剑亭一旁冷笑道:“你一样跑不掉。”
紫秋怒道:“我根本不认识...”
萧猫儿忽抓住紫秋的袖子,低声道:“咱们求他杀,看看他什么反应。”
紫秋皱眉,道:“小猫儿,你不想...”
话音未落,萧猫儿已然向前一步。
剑如炎光,剑锋闪烁着赤红。
萧猫儿微笑道:“我跑得掉吗?”
白剑亭大笑道:“你跑不掉,只要和他有关,都跑不掉。”
萧猫儿道:“那你看看,我这柄剑值几文钱?”
白剑亭道:“我哪知道?”
萧猫儿道:“咱们去了当铺就清楚了。”
白剑亭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去听你的?”
意已决,这三个人必死无疑。
倘若紫秋和萧猫儿能对付来草菅人命,那沈竹侯倒有杀死白剑亭的机会。
可白剑亭不是傻子,更不是疯子。
草菅人命正如雕塑一般,静静在烈日下冷酷。
风吹草动,河已不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