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该隐怎么嘶吼似的喊叫着卡洛斯的名字,卡洛斯都紧紧闭上了双眼。
卡洛斯像是昏睡了过去,与以往的睡眠不同,这一次卡洛斯是格外安心的睡去,睡容恬静。
该隐紧抱着卡洛斯,在空中迫降,这种高度的坠落,对于该隐这些血族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卡洛斯,他的五脏六腑都在面临着冲击感,他虽然和血族有着一样的渴求,可是卡洛斯的身体肝脏器官却仍是人类。
睡梦中的卡洛斯不适的皱了皱眉头,很快,卡洛斯的唇角竟沁出一丝血迹。
就算没有迫降,卡洛斯的五脏六腑也会遭遇着无法挽回的伤害。
该隐慌慌张张的将卡洛斯平放在砂石之上,可他又怕那尖锐的石粒磨得卡洛斯的肌肤生疼,该隐又小心翼翼的把卡洛斯抱在怀里。
卡洛斯的身体已经在渐渐变僵硬,变得冰冷,该隐就哽咽着揉搓着卡洛斯变得坚硬的手指,该隐似乎天真的以为,自己身上的温度会温暖这个已故的人类。
可是,就算该隐再怎么抱紧卡洛斯的身体,也还是眼睁睁的盯着卡洛斯彻底僵住了整个躯体,原先白皙的面庞失去了血色,显得更是苍白。
他死了。
该隐沉默的抿紧了唇瓣,思绪一时间有些放空。
该隐不是没有看过人类死去的躯体,可是该隐从未想过终有一天,卡洛斯也会就这样死去,该隐也从未想过,原来这一天的到来,他是如此的无法接受。
他的卡洛斯不可以死。
该隐紧紧地抱着卡洛斯僵硬冰冷的尸体,在悬崖下,失魂落魄的静坐了一晚。
人类的生命可真是太脆弱了。
这一晚,该隐想了很多。
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样,闪过不少有关于卡洛斯的画面。
从卡洛斯还是一只奶团子时的喜怒哀乐,那只小奶团子完全不怕他,还要拉着他一起嬉戏,再到后来,卡洛斯的俊容上仿佛失去了很多表情,明明是偏软嫩的俊容,却总是一天到晚紧绷着面孔,高兴的时候,只会稍稍翘起唇角,像是一个小面瘫。
该隐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沉睡已久的心脏,时隔多日,还是会为了一个人类而鲜活的跳动。
该隐好喜欢那个给他带来光的少年。
该隐的喉咙里古怪的滚动了几声,像是一只狼狈的巨兽终于止住了低哑的哭声,该隐俯下身,轻吻着卡洛斯微凉的眉睫:“别怕,我会让你醒过来的。”
也是从这一刻起,让卡洛斯重新醒过来仿佛成了该隐的执念。
该隐将卡洛斯伪装成被他擒拿的俘虏,重新带回城堡,又捏造了伪证,告诉众血族,是这个人类少年厮杀了大量的血族,而他也是受了重伤,才终于将卡洛斯活捉,为了严加看守,该隐提议将卡洛斯锁在永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
众血族纷纷同意。
同时,也因为该隐出色的能力,心甘情愿的拥护他坐上了首领的位置。
该隐获得了血族中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画符咒,招来卡洛斯渐渐散去的魂魄,做了一个和卡洛斯极其相像的傀儡娃娃,傀儡娃娃被该隐锁进了地下室里,这个傀儡娃娃的性情,长相,习惯等,近乎都是完美复刻了卡洛斯。
唯一不同的是,该隐又是篡改了“卡洛斯”的记忆。
让“卡洛斯”的记忆里出现了亲妹妹的存在,让他以为是自己亲眼目睹了妹妹坠入悬崖,而那心痛到四肢发寒的感觉却是来源于该隐。
而真正的卡洛斯,被该隐细心地照料,穿上了得体深色燕尾的礼服,平躺进铺满野蔷薇的棺材之中,而那棺材便被该隐藏在了城堡的冰窖里。
“卡洛斯”被该隐捏造出的仇恨蒙蔽了双眼,每一天都在惹是生非,恨不得把这些血族全都杀干净。
真正的卡洛斯却是双手交叉合拢,垂在身前,永久的沉睡。
后来,该隐为了能够复活卡洛斯,寻找了大量的资料记载,将血族常去祭拜的坟墓上深深地插入了银质的十字架,招去了这些血族尚未安息的魂魄,又引领众血族每逢月圆之夜便来到冰窖做祭祀活动,每一次祭祀,都会悄无声息的抽取他们的几分魂魄。
该隐为了能够让卡洛斯重新醒过来,做了太多的准备。
最让他头疼的却是,罗刹早就吸食了卡洛斯的冤魂,该隐不知道该如何夺回卡洛斯的最后一片魂魄。
直到现在,那个愚蠢的萨尔倒是让该隐知道了,原来常年被恶灵包裹的自己,就是罗刹的死穴!
借萨尔之手,该隐将卡洛斯的冤魂放出,卡洛斯的冤魂却没有如该隐所愿,该隐还以为那冤魂会直奔着卡洛斯沉睡的躯壳,可是卡洛斯的冤魂却在极力嘶吼着,像是在唤醒“卡洛斯”身体里,并不属于他的魂魄,所以那个“卡洛斯”会反常的尖叫着,身上属于卡洛斯的魂魄在一点一点的从傀儡娃娃的躯壳中抽离。
该隐怕事情败露,又找着各种借口搪塞。
那三个白痴终于离开后,该隐这才带着傀儡娃娃回到了冰窖里。
该隐残忍的将傀儡娃娃摔碎,用卡洛斯的魂魄,和他收集的冤魂布阵。
这个傀儡娃娃始终不是卡洛斯,他的卡洛斯是无可替代的。
该隐在默念着咒语,等待着能够复活卡洛斯的时刻。
没成想,这三个白痴却闯了进来!
尤其是那个白痴中的白痴,居然敢破坏了他的布阵!!
该隐疯狂着嘶吼,这群白痴凭什么坏了他的计划?!
萨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应该去找其他血族的帮助,眼前的该隐已经疯了,他早就不像血族了,成天噬魂做法,该隐的眼窝越发深凹,萨尔这才发觉该隐的俊容不是阴冷苍白,而是因为失去了魂魄提不起精力罢了。
他身为一个血族,区区是为了一个人类,残害了多少同类?!
萨尔闭了闭眸子,要是起初萨尔对该隐的反感,只是因为他看不起叛徒,那么现在萨尔的厌恶和恨意,则是因为该隐伤害了他的奶奶,伤害了奶奶不能安息的魂魄。
“该隐,你一定会受到血族的重罚。”
萨尔淡淡的说道,平淡的话音里听不出半分恨意,不见喜悲。
该隐闻声,则是邪狞的轻勾唇角,那你们在伤害卡洛斯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有什么错?他为什么要承受这种待遇?!
“我……”萨尔为此有些哑口无言。
萨尔的家族正是卡尔家族,是血族里颇有声望的家族,而那个长子,正是萨尔的哥哥,萨尔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什么德行,玩得人类比玩女人还多。
卡尔家族的兄弟姐妹都劝说过他,可是那个长子依旧是我行我素,终于在一个夜晚,卡尔家族的长子又是惯常的去村庄,抓几个年轻貌美的人类少年,却陷入了几个小鬼头的圈套里,一个少年拿着银制匕首,狠狠地戳穿了那长子的心脏!
这个大魔头才终于闭上了双眸。
萨尔与该隐迸着火苗的双眸对视,率先败下阵来,挪移了视线:“那件事是我哥哥做的不对,可是这不代表你包庇人类,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残忍杀害同族的理由!”
站在血族这一方,该隐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该隐也是闭了闭眸子,惨惨的笑出声,笑着笑着,该隐倏然哭了,哭得可怜:“我只是……我只是好想再见他一眼,我还没有来得及说……”
该隐还没有把“喜欢你”这三个字眼说出口啊。
这些负面情绪向来被该隐压在心底,已经成为促使着该隐复仇的动力。
可是憋太久的情绪终究还是把该隐压垮了,该隐的双手捂住了沾满血迹的俊容,哭得有些狼狈,他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发泄似的哭出声了,像是压在心尖上沉甸甸的重担终于有了着落,心底为卡洛斯腾出的一角却始终是空荡荡的。
冰窖里没有人再启唇争论,只是回荡的该隐略微渗人的哭声。
许久,亚伦的唇瓣微动——
“你只是想见他一面?”
该隐的哭声哽咽了一会儿,倏然停住,他的俊容从大手里微微探起,有些茫然的看向了亚伦。
亚伦的眉眼里并不是像开玩笑,认真到让该隐的心尖猛然一颤。
该隐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很想见他一面。”
看见卡洛斯拥有着人类该拥有的温度,重新睁开双眸,冰释前嫌的扑进他的怀里,该隐可以垂下头亲亲卡洛斯的耳尖,再温柔的揉乱卡洛斯凌乱的金色碎发,抱紧娇娇软软的卡洛斯……
“那好。”亚伦微微颔首。
他轻轻抬手,指尖萦绕着密密缠绕的黑雾,那团黑雾冲着躺在棺材里沉睡着的卡洛斯直直飞去。
卡洛斯的指尖微动,眉睫颤了颤,在众人讶异的眸光下,那个少年竟然轻轻的闷哼一声,真的渐渐转醒过来!
卡洛斯扶着棺材,缓缓地坐直身子,茫然的环顾四周,卡洛斯的双眸像是初生的婴孩一般纯澈,干净到不掺一丝杂质。
过了许久,卡洛斯才像是渐渐地苏醒过来,眸光从那几个人的身上一一掠过后,最后停在了该隐的身上。
卡洛斯闷闷的“唔?”了一声,该隐的双眸不可思议的瞪大,他已经难以克制的冲上前,将这个小家伙儿紧紧地抱在怀里。
是他的卡洛斯。
他心心念念的卡洛斯……
“该隐……你弄疼我了……”卡洛斯小声的嘟哝着,清秀的眉头稍稍拧起,但俊俏的小脸上却不见半分责怪,“我们不是在木屋里吗?这里是哪里?……好冷啊!”
卡洛斯的记忆还停留在被该隐扭转事实的过去。
那个小木屋里,承载着他们太多难以忘怀的回忆。
那时的卡洛斯被抹除了记忆,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人类,而该隐则是短暂的假扮了人类,为了卡洛斯,该隐学会用人类的方法,把食物烧熟,爬树摘果子,编织着竹木篮筐……
虽然该隐觉得人类的食物很难吃,完全比不上浓郁鲜美的血液。
可是那一段时间,却是该隐最快乐的时光,好像这天地之间,他们只有彼此。
可惜的是,他们也仅仅是短暂的拥有了彼此。
该隐心疼的将卡洛斯抱紧,该隐的身上还有着刺鼻的鲜血气息,可是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用斗篷将卡洛斯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初醒的卡洛斯会冷到瑟瑟发抖:“冷就来我的怀里。”
该隐爱不释手的轻吻着卡洛斯的耳尖,他对亚伦说过,只想见一面卡洛斯,可是真的看见了卡洛斯苏醒后,该隐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也会如此贪婪,总觉得不够,还不够……
“该隐,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卡洛斯的小脸埋进了该隐的怀中,依赖似的蹭了蹭。
梦里的他们可能会反目成仇,梦里的他们还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
现在回忆起来,卡洛斯的心口窝似乎还在隐隐作疼。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该隐强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安抚似的轻吻着卡洛斯的眉睫,“没事,醒了就好,就当之前那场梦只是个永远都不会发生的噩梦……”
“那如果真的会发生呢……?”卡洛斯倏然打断了该隐的话语,碧蓝色的眸子望着该隐,很是明亮。
见该隐僵住了身子,脸色一时间变得有些难堪,卡洛斯暗觉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忍不住挠了挠头,轻吐着舌尖:“我是开玩笑的,别生气……唔!”
该隐的心底微沉,索性狠狠地钳住了卡洛斯的下巴,冲着那唇瓣亲吻了下去!
该隐只想把他不爱听的话语全都堵了回去。
唇齿交叠间,卡洛斯细细的轻喘着,白皙的脸颊上很快飞上了两片醺红,就连眉眼里都沁着生理泪水……
卡洛斯有些不解,为什么该隐会如此用力的亲吻着自己,直到卡洛斯的唇瓣都被该隐咬得有些生疼,卡洛斯才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