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安邑。
清晨薄雾朦胧,虽已是春季,但早晨的河东亦有些微凉。寒风吹过,守备城池的魏卒不仅打了个寒颤。
“老李,都快两个月了,援军咋还没到呀?”
固守近两月的安邑魏军士卒心神颇有些不宁,互相议论着军事。
年长的士卒叹了口气,说道:“哎,我也不知道啊!你问我没用。”
“如今每日的饭食越来越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年轻的魏卒再次抱怨道。
面对大汉突然袭击河东,不仅是陈泰没有防备,孙礼也没有预料到。在汉军抵达之前,孙礼匆匆忙忙间囤积了一些粮草,幸亏当时还值冬季,各粮地方都有储存些粮草。折腾的几日后,孙礼最终不过筹集了三、四个月的粮草。
如今坚守了快两个月,城内的储备粮已经消化过半,然而城外汉军仍未撤离,还不断地修筑工事。孙礼见状,颇是担忧,于是便减少每日的军粮供给。
“不可胡言乱语,若要军侯等人听见,必会斥责,说不准还要吃棍子。”
年轻的魏军正准备都囔几句,却见城外有汉军骑卒在城外空地上驰骋。只见汉骑挥舞着临汾原之战中缴获的‘陈’大纛以及大量的魏军旗帜、金鼓,同时还有一枚首级高悬于长槊之上,如此一幕几乎是惊动了城楼上所有的魏军士卒。www.shikongxsw.com 时空小说网
汉骑举着‘陈’大纛奔驰到城楼下,大声喊道:“城内的人听好了,你等的主将,征北将军、并州刺史陈泰已经战死了,此乃其大纛旗。你等所依仗的援兵司州刺史郭淮,也在横岭关已被大汉击败。”
“至于河东之地,如临汾、平阳、蒲坂等城池已全部被我大汉所占,河东城池除了安邑之外,已尽归属大汉。我陛下有好生之德,不忍杀戮过多,今特命在下将实情告知诸位,以免诸位混沌不知。”
“放箭!”不知从哪冒出的孙礼指着城外的汉骑,朝着众人喊道:“此不过是贼军哄骗之举,诸位不可信也!”
安邑县长柳录拦住孙礼,劝谏说道:“府君,此人不过是汉军使者,古言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今若杀之,恐不合礼法。”
“礼法?”孙礼盯着柳录不由冷笑,说道:“何时军中作战讲究礼法了?此乃贼军的攻心之策,莫非你不知吗?”
柳录下垂眼眸,不敢直视孙礼,说道:“府君,杀此一人可阻汉军的攻心之策否?录窃以为不可,此治标而不治本。”
柳录,字伯载,河东三大士族柳氏子弟,安邑县长,任官以来素有声望,受士民推崇。
“以你之见当如何如何为之,方可治本?”孙礼问道。
柳录不卑不亢地说道:“录不过文人,岂能知军中谋略也!不过以在下浅薄之见,若要治本还需我军援兵抵达方可。”
孙礼听出了柳录隐晦的不满,狠狠地瞪了眼柳录,说道:“柳君既不知军中谋略,何敢阻我命令!”
“来人,放箭!”
听着孙礼的吩咐,魏军士卒面面相觑少许,这才举起弓箭朝外面射去,不过目标偏移甚远,皆没有射中汉骑。显然所有人都不想得罪汉军,若真如汉军所说,射中了这个人,破城后肯定会被汉军报复。
“混账!没吃饱饭吗?”
孙礼见众人如此敷衍了事,气着夺过弓箭,朝着城外射去。不过持着‘陈’大纛的汉骑早已经被刚刚的箭雨吓走,哪能轮到孙礼去射。
“哼!守好城池,若有人继续来将其射走!”
“诺!”
城外,汉军土丘上,刘禅看着这一幕,笑道:“继续命人呼喊劝降,并命弓弩手将降书射入城中。”
“诺!”
……
是夜,清冷的月光洒落映照在河东大地上,在城内僻静的房屋内,柳录与手下心腹沟通。
“如今陈并州战死,郭司州兵败,河东诸城已归大汉。然孙礼仍负隅顽抗,据退天兵,我等若随其顽抗。待城破之后,我等必身死而族灭,今下生路唯有归顺大汉,方可求得生机。”
在大汉咄咄逼人,曹魏处于守势的情况下,邺城方面对曹魏将士的家卷控制得格外严格,为了防止那些郡守勾结大汉,将地方上长官家卷全部送到邺城,无一例外。也就是说城内那些高级将校以及孙礼这个河东太守,他们的家卷全部在邺城,唯有柳录这个县一级的县长家卷不在邺城。
是故那些将校不是处于生死危机下,都不太愿意投降。但柳录不同,他是河东本地人,家卷也在河东,自然没必要效忠曹魏。
“可有与汉军联系好?”
“自然有联系好!今夜三更时分,在北城楼上举火为号,我等打开城门,接应汉军。陛下有诏,我等若是归降,各有封赏,当不会亏待我等。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柳录手上的人不过是普通族人或者是门客,正面上根本无法和魏军对抗,自然走取巧之策,开城门接应汉军。
“柳兄所言即是,可还有人疑惑否?”说此话的这个人,下意识握着腰间的环首刀,偷偷打量着众人的反应。
“并无异议,我等愿随柳君。”
“好!”
时至三更,安邑北门火光闪烁,城门大开,汉军突入城中。城内喊杀声震天,城中魏卒非死既降。
府衙内,正在安睡的孙礼被侍从晃醒,其着急地说道:“府君,大事不好!柳录私通西贼,打开北门,放贼军入城了。”
“什么?”孙礼的睡意直接被吓走,问道:“如今情况如何?”
侍从摇了摇头,说道:“外城已失守,内城也将被破,安邑守不住了。我等不如降了汉军吧!”
闻言,孙礼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失声痛哭说道:“礼受武皇帝提拔之恩,先帝重用之情,又有守土之责。今若归降汉人,待我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大魏诸帝乎!”
“府君?”
“你服侍我多年,你稍等之后入屋,我送你桩富贵。”孙礼流着泪说道。
“诺!”侍从应道。
待侍从走后,孙礼走到铜镜前,望着镜内苍老的自己,一股悲怆之情涌上心头。
自感自己对不起先帝曹叡,曹叡临时前托孤曹爽,担忧曹爽不能辅政,任命自己担任大将军长史辅助曹爽治事。却没想到曹爽不满自己的规劝,将自己调离身侧,改任自己为河东太守,远离中枢。
如今天下纷乱,自己对不起先帝临终辅左曹爽的任务,也没做好守土的责任,自己哪还有颜面苟活于世间乎?
“铿锵!”
孙礼拔出佩剑,将冰冷的剑锋放在脖子上,闭上眼,孙礼狠狠地一拉,锋利的剑刃割破大动脉,无数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扑通一声,孙礼倒在地上。
屋内的声响惊扰到屋外的侍从,紧忙推开房门,只见孙礼已经躺在地上,大量的鲜血汇聚一地。
侍从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他明白了府君口中的富贵是何物了。勐然,侍从掏出匕首也插入腹部,死在了他跟随多年的家主身侧。
不知过了多久,大汉天子刘禅抵达屋外,看着屋内的两具杀身成仁的尸体,对着身侧的众人,感慨说道:“此乃义士,不可折辱!”
顿了顿,刘禅说道:“将此二人以棺椁载之,送至魏境,让魏人知晓我大汉的仁德,也让魏人好生安葬二人。”
“诺!”
对于古人的刚烈,刘禅再次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对曹氏三代恩典,也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
曹魏灭汉,尚有武将死战,魏国又怎会没有呢?
西晋灭吴,东吴士族赴死者不少,曹魏国中也岂会没有?
对于刘禅来说,这些英勇赴死的人,值得他钦佩,也值得他尊重。将孙礼的棺椁送到魏国境内,有厚葬孙礼之意,也有威赫那些胆怯魏人的心思。
至于是否会激发魏人的斗志,刘禅不以为然。勇敢者,自然勇敢,胆怯者,自然胆怯,岂是因这点事物所能改变的。
即使激发了那些魏人的斗志,刘禅也不惧怕。至如今大汉已占据了天下半壁,汉强魏弱的天下形势已分明。
大汉一旦攻取上党或是洛阳,那么天下一统指日可待,在天下大势面前,所有试图抵抗的人,皆如螳臂当车。有识之士自然会知道如何选择,此时上船还能有从龙之功。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如是而已!
(结束了,两章连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