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家了,牛二娃将柴架子“咚”地一声杵在地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蹲在地上喘了口气,然后才弯腰从扁担下面钻出来,直起身子。
肩头上火辣辣地疼痛不已,解了衣服扣子,掀开脖领子,右边肩头已经被磨破皮了,又红又肿。嘴里不由得又飙了一句脏话:“r他妈的仙人板板!这柴挑起咋那么恼火哦!差点整死老子了!”
牛二娃从来没有挑过担子,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挑,不懂其中的技巧,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无法避免的;唯有明白其中的技巧去慢慢适应和应用,情形会好一点。
牛二娃的老家地处大山深处,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他们不一样的搬运方式,除了用马儿驮运之外,人工就只能背和扛了。
我们这地方虽说也属于山区,村庄四面环山,但是人们都居住在中间地势平坦的地方,再加上挑重物的时候,不仅可以自由地换肩,重物会随着人体前进的步伐颤颤悠悠地晃动起来,继而减轻担子对肩头的压力,所以我们这里的人都适应了挑的方式。
在山上,父亲跟牛二娃讲技巧的时候,他不以为然,觉得父亲啰嗦太过于小题大做了,看不起他,在他的意识里这小小的一担柴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谁知道半路上出了那么多次故障,单是不懂调柴架子的方向导致被卡在路中间就不下三次,再加上歇息时没有找准位置,柴架子杵下去不平稳倒了两次,一路上不熟悉路况,跑太快脚下滑了,也被摔了几次。每次摔跤时,都发脾气扔柴,怨柴装太多了才导致他摔跤的。
虽然磕磕绊绊,总算还是挑着半担柴回来了。
打开房门,将柴抱进屋内,码放在左边的壁头下面堆起来,计划着等存多了,卖给别人家换些钱回来贴补家用。
家里已经揭不开锅,砍柴回来,牛二娃依然在父母家里吃饭。对于此事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可也没有办法,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去砍柴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地帮父母亲多做一些活,减轻他们的一些负担,换我和牛二娃在父母家的一日三餐。这样,我才会心安一些。
这样过了几日,已是农历三月初,地里的麦子都成熟了,像是铺了一地黄澄澄的金字一般。
大家都做好了收麦的准备,有些个别人家已经开始收割,父亲也把收割的计划提上了日程安排。
“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庄稼人头上的天,收麦子便是当下最重要的头等大事了。大半年的辛勤劳作,就在接下来的这十来天是最为关键的了。
收麦子既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
首先要用镰刀将麦子割下放倒,一把紧挨着一把平铺在麦茬上面,进行晾晒。
等到麦子被晒得干枯焦黄,用手一搓就能搓出黄灿灿的麦粒以后,便可以采用脚踩式的打谷机或者是柴油机带动的打谷机,亦或者是全人工使用拌桶脱粒。这几种方式脱得麦粒不是很干净,往往会留下一些穗头,扬场的时候,可以收起来用木棒子捶一下,麦粒自然地就脱落下来了。
脱粒以后的麦秸秆,可以用绳子捆了运回家里做柴火用,也可以跟麦壳子一起就地点燃烧在地里做肥料用。
脱了粒的麦子,经过扬场,用风吹走里面的麦壳子,剩下的就是麦粒了。麦粒用蛇皮袋子装好,搬回家里,倒在晒场里晒个一两天。等麦粒晒到用牙咬不动的时候,便可以收了储存起来。
从开始动镰刀、晾晒、脱粒、扬场、晒场、直到最后入库,统共要十几天的时间。这是一场抢收的战争,必须要在“立夏”以前收完,要不然立夏一到,预示着雨水即将来临,麦子的收割会受很大的影响。
这些活不仅要力气还要有技巧,父亲家十几亩地的麦子,就父亲和母亲两个劳动力,母亲还得喂牲畜,做家务,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帮着干麦田里的活,所以就指望着我和牛二娃帮着收了。
第二天便要开始割麦子了,头一天晚上,父亲就找好了镰刀和盛水去田里喝的水壶。
天刚蒙蒙亮,父亲便拿着镰刀和水壶来敲门了。
听到敲门声,我知道是父亲来叫我们了,在屋里应了一声:“爹,你先走着,我们马上就来!”
父亲走了,我紧跟着起了床,连着叫上牛二娃一起跟着去了麦田。
收麦时节,清晨的风很是凉爽,吹在身上惬意极了。
我们到麦田的时候,父亲已经割了好远。因为吹风,割麦子得顺着风向下田,千万不能逆着风向,不然麦芒会扎着眼睛。
下到田里,我忘了牛二娃从来没有割过麦子,没有管他,只顾自己埋着头割麦子了。割出去好远,才猛然发现,牛二娃不在身边。回过头一望,他竟然还蹲在田当头,没割多少。这才想起他还不会割麦子。
重新走回去,给他做了几次示范,并说了要领:“你割的时候,不要蹲在地上,腿直起来,弯下腰,左手把麦秆,右手出刀,刀口略微向下倾斜一点,轻轻一带,麦子就下来了,放的时候,轻一点,不然麦粒都给摔掉地上去了,一把挨一把地放平,那样麦子才能晒干晒脆了,打的时候,不费劲!还有这麦桩不能留太高了,不然到插秧的时候,秧子都在麦桩上飘着,扎不了根。”
或许是我说的有点多了,牛二娃一脸的不耐烦:“晓得了!你去干你的,嫑管我那么多!”
见他这样,我只得默默走开了,随他自己搞去。
我心里明白,他不太愿意干这些活,而且他也干得不好,可现在是没有办法的事,如若不做,连饭都没得吃,每天光在父母家蹭饭吃不干活的话,我脸上也挂不住的。
眼下也只能好言好语的哄着他,不管好歹,能多少做一些,在父母家蹭一口吃的,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这样的自我安慰没过多长时间,便又一次给扰乱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了,父亲说该回家吃早饭了。
当父亲经过牛二娃割的那片麦田的时候,看见那割的乱七八糟的麦子,不由得心疼地埋怨起来:“看你!咋割的哟?那么高的麦桩桩,还没有割干净,割了的也没有放好,颠倒颠的,以后打的时候,不是要两头打才能打干净啊?”
父亲说着便走下田里,将牛二娃放得乱七八糟的那些麦子,重新掉过头,理做一个方向,然后再平铺开来:“要这样放,头朝一个方向放着,以后打的时候,只打一头,麦子就干净了。”
牛二娃直起身子来,斜眼看着父亲整理麦子,一脸的不屑,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做得好!就你一个人做嘛!还喊我做啥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