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汤村。
一个靠海不怎么吃海,土地里刨食的偏僻山村,因为村里曾经有一口温泉而得名,后来温泉消失了。
老一辈说是与大风水有关,山村的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一人八分贫瘠地,饿是饿不死,可要想指望种地发财,除非挖到大墓宝藏,否则基本没指望。
村里稍微有点能力,有点关系的都往外跑。
除了两个小学老师、几个村干部、一个赤脚医生和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青年,剩下的尽是老人、妇女和留守儿童。
......
八月的蝉鸣扰人清梦,却吵不醒敖夜这条大懒虫。
一只半大的踏雪狸花和一只半大的黑猫悄然出现墙头。
那黑猫双目有神,生的乖巧可人,灵气十足。
眉心、尾尖、四爪皆是一点雪白,古时称之为六点梅,乃是猫中极品。
相比之下另一只踏雪狸花就要平庸的多。
两只猫从墙头一跃而下,准确的落在窗台上。
狸花猫跳进敞开的窗户,钻进蚊帐,对着敖夜的耳朵就是一通喵喵加狂添。
敖夜伸手揪住狸花猫的脖子,往怀里一搂,继续呼呼大睡。
“嗷......”
狸花奋力挣脱束缚,朝着敖夜的手背就是一爪。
疼的敖夜“啊”的一声,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等他起身找小畜生算账的时候,狸花早就窜出窗外,和六点梅一起朝着他喵喵叫。
敖夜舔了舔流血的手背,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老旧座钟。
“快十点了!”
这一爪挨的不冤。
套上汗衫、短裤,敖夜下炕就去掀锅盖。
老三样......大葱炒白菜、玉米饼,下面焖着半锅给猪准备的地瓜干。
“毛毛!毛毛!”
他喊了两声狸花的名字,咬了一口玉米饼,夹了一口白菜,又往嘴里塞了一片地瓜干,嚼烂后吐进猫食碗。
狸花和六点梅已经眼巴巴的在一旁等着,食物落入碗里,立刻探进脑袋舔食起来。
这穷山沟儿,人一年到头儿都见不着几口肉,没能力抓老鼠的小猫就只能跟着吃素,最多捉个蚂蚱、蜜蜂打打牙祭。
这踏雪狸花是敖夜从姥姥家带回来的。
他父亲在外打工,妈妈独自一个人经营着一个小磨坊,一分钱一斤小麦,每天天不亮就得出门,早起晚归也挣不了几个钱,平时他都是一个人在家。
他姥姥家离得远,为了这只猫11岁的他自己徒步走了三十里才把这猫给抱了回来。
至于另一只小黑猫“六点梅”不是他的猫,那是他叔叔家养的猫。
两家一墙之隔,两只小猫又差不多大,自然是玩在一起,哪里有吃的就往哪里去。
敖夜曾经见过一次小黑猫的妈妈,那是一只身材矫健,身形巨大,皮毛亮如锦缎的纯黑大猫。
按照他的估计,那只母猫至少得有十五六斤,跟个小黑豹似的。
田园猫的基因决定了它们的体型不会太大,长到十斤以上极为难得,更何况是十五六斤。
可这还不是他见过的最大的猫,他曾经见过一只更大的白猫,那只白猫的体型比村了最大的狗还能长出一个脑袋,体重怎么着也得三十斤往上。
这么大的猫要是发起疯来,那真就是一口一个小朋友。
给两只猫嚼了大半碗猫食,他这才皱着眉沾这菜汤吃了半个玉米饼子。
他讨厌葱、姜、辣椒、香菜这些有刺激性气味的东西。
山沟里一个月也不一定能来个卖肉的,不加葱,就只能白菜炒白菜。
他妈妈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很少和他一起吃饭,哪有心思管他的喜好,他说过好几次也没引起重视。
因为厌食,敖夜极度营养不良,长得是又瘦又小,跟个剃光毛的猴子似的。
他差不多是一年感冒两次,一次感冒半年,经常挂着两条鼻涕虫。
出门必带手绢,过一会就得拧几下,否则抹一把就是一脸黏糊糊的鼻涕。
“好不容易盼来的暑假,该去哪儿玩呢?”
“哥,隋涛他们去西海钓鱼,咱们也去钓鱼吧!”
就在敖夜琢磨去哪儿玩的时候,屋外传来小女孩的声音。
说话的是他叔叔的闺女,堂妹敖玉,敖玉比他小两岁,长得好看,非常招人喜欢。
“好啊!”
说罢,兄妹俩各自抱起自己的猫就往旁边邻居家跑。
刚出门,几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儿从他们面前飞驰而过。
“涛叔,带带我!”
也不知道对方是没有听见还上别的原因,自行车并没有因为他的声音而又丝毫的减速,只留下一路尘土飞扬。
“哥,涛叔不带咱俩玩儿,怎么办?”敖玉抱着六点梅委屈巴巴的看着敖夜,眼瞅着就要哭出声来。
“他不带咱们去,咱们自己钓鱼去。”
“你有鱼钩?”敖玉眼睛一亮。
“没有。”
“没鱼钩儿怎么钓鱼?”
“你笨啊,没鱼钩咱们自己动手做啊!”
“怎么做?”
“简单!”
敖夜一努嘴,进了屋,顺手拿起锅台边上的火柴,敖玉紧随其后。
把猫往炕上一扔,敖夜就去开柜子,翻出针线盒,从里面找出两根最细的缝衣针,又去厢房的工具箱里翻出一把破钳子。
点上蜡烛,钳子夹着针放到蜡烛上烧红。
山沟里停电属于家常便饭,谁家都得常备蜡烛。
把烧红的针往墙上一按,一压,针就弯了,选好一个位置继续烧,针红了后又是一按一压,一个精致的鱼钩就做好要了!
“线呢,鱼竿呢?”
“爷爷家里有织网的鱼线。”
“爷爷还有编果笼子的棉槐!”
“这不就齐了!南河往上走,到头儿有一个鱼池,里面有红鲤鱼。”
“我要红鲤鱼!”
“走,今晚吃鱼!”
去爷爷家要了两段织渔网的白线,又在墙根抽了两根又长又直的棉槐,很快两根简易钓竿就做好了!
兄妹俩扔下怀了的猫,找了个盛麦乳精的塑料袋就去钓鱼。
鱼池可不是无主的水潭,钓鱼不能明着来,还好鱼池位置偏僻,他俩到的时候周围没人。
敖夜徒手在地头挖了两条蚯蚓,掐下一截挂在鱼钩上这就开始钓鱼。
敖玉完全没有虫类恐惧症,有样学样。
两个小家伙第一次钓鱼,什么也不懂,在岸边耗一个小时,眼瞅着一条条鲤鱼在池子里追逐翻腾,打着水漂,后背都晒起泡了,也没有一个咬钩的!
“哥,你到底会不会钓鱼啊?”小姑娘难掩怨气,满脸的失望。
“没错啊,书上是这么写的。”敖夜也纳闷啊!
鱼钩、鱼线、鱼竿、鱼饵,都是按照书上教的,这满池子的鱼,怎么就钓不上来呢?
“书上都是骗人的!哥,太晒了,咱们回去吧!”
“是不是天太热,水里缺氧,鱼厌食才不咬钩,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凉快凉快,等会再试试。”
以敖夜浅薄的知识储备,他也只能想到这么多。
两个小家伙收起钓具,用鱼干敲打草丛,驱赶蛇虫,在一地头水渠的棉槐丛底下乘凉。
“哥,我跟你说个事儿,你不能告诉别人。”
“什么事儿啊?”
尽管敖玉的表情看起来神秘兮兮的,可一个九岁的小姑能能有什么秘密,敖夜并没当回事。
“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发誓一定要保密!”
“好好好!我的嘴有多严你还不知道!我发誓,永远保守秘密。”
“要是说话不算数怎么办?”
“我要是说话不算数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敖夜拗不过对方,只能按照妹妹的要求发了个重誓。
其实他对自己发的誓根本没当回事,小孩子信口雌黄,一天到晚发的誓多了去了,真要是应验早就成骨灰了!
在他心中发誓还没放个屁实在,放屁起码有声有响有味道,还有一定的杀伤力。
“素奶奶会飞!”
“哪个素奶奶?”
那段时间电视上天天播放《西游记》,《西游记》里面的人物,十个起码有5个能飞天遁地下海,为祸人间。
敖夜家里没电视,平时都是去邻居家蹭电视看,《西游记》么看全,可每一集,每一个妖怪都印象深刻。
一个窝在山沟沟里,十来岁的孩子很难区分虚幻和现实。
敖夜偏食,厌食,长得瘦小,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他和其他男孩不同,对神话故事里的英雄并不感冒,反而对各种无痛自杀方式感兴趣。
他厌食,吃饭等于受刑。
上学有写不完的作业,农忙的时候累的腰酸腿痛,头晕眼花,饿的一肚子酸水。
只有抱着猫的时候心情才能平静片刻。
因为看多了西游记,所以他并没有把妹妹的话太当回事儿,也只当听个稀奇。
“就是住在爷爷家西边,家里养了很多兔子的那个素奶奶。”
“大门上面有个五保户的牌子?”
“对对对!就是那个,我“喵喵”就是素奶奶给的!”敖玉兴奋的点着小脑袋。
“孙悟空、猪八戒会飞,神仙、妖精都会飞,素奶奶会不会是神仙?”
“不知道,她飞的时候得先念经,就像这样。”
敖玉闭眼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嘴里嗡嗡哇哇的念着一段听不懂的咒语。
不过片刻,小姑娘慢慢紧皱眉头,脸上随之出现痛苦的表情,随即睁开眼睛说道:“就是这样!”
“你会念咒?”
“嗯,素奶奶教给我的,可是我一念经就头痛,素奶奶说我没缘分。”
“神仙......爷爷说沙嘴有个老头儿会五鬼搬运,九十多岁还能提起两桶水水飞檐走壁。”
“那老头是不是神仙?”
“差不多吧!老爷说以前咱这里两条腿走路的有一半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
“貔貅、黄鼠狼、鬼,还有素奶奶他们。”
“吓人!”敖玉吓得小脸有点发白。
“有什么好怕的,只有人欺负他们,他们从来不欺负人......对了,你那个咒语教给我,我试试头痛不痛。”
“嗯,好!素奶奶不但会飞,她肚子里还有一个铁球,那个铁球也能飞,她说那个铁球是她炼的丹,她不准我跟别人说,你得保密。”
“我保证,我发誓......”
背书本来就不是敖夜的强项,何况是毫无逻辑的绕口咒语。
他花费了半个下午才勉强记住三十二个字的咒语。
等太阳西斜,不是那么度了,敖夜带着妹妹继续钓鱼。
可惜还是一无所获,直到敖玉闲着无聊在池塘边抓小鱼儿喂猫,把水搅浑,这时候鲤鱼以为有人投食,纷纷朝他们游过来,这才有鱼咬钩。
太阳落山前,两个小家伙提着满满一小袋,十六条鲤鱼回家。
美中不足的是没能钓到红色的鲤鱼。
......
“难道神仙就不说人话?”
敖夜念着绕口的咒语,脑袋倒是不怎么疼就是晕乎乎的,念了两遍眼皮就睁不开了,一头栽倒,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昨天好不容易记下来的咒语忘了个七七八八。
“我知道自己记性是不好,可也不至于一晚上就玩的干干净净吧!”
匆匆吃过早饭他立马儿去找敖玉,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记住咒语,中午念了两遍多点儿又睡着了。
傍晚起来再次忘了大半。
于是再记,再忘,如此反反复复,直到暑假结束也没记住,只不过从之前念两遍睡觉,到现在可以念四遍。
进步是有了,可他也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似乎是越来越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学咒语造成的反噬。
记不住的咒语,逐渐失去的记忆力!
这账是怎么算这么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