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珠翠轻响,来人举步轻摇,南王和苏九儿双双举目而望。
白色罗裙曳地,银纱轻笼,乌黑的发堆成云鬓,其上斜插两支玉簪,来人好一副水墨妙人的形象。
苏九儿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时挪不开眼。
她上前来,拿出手里的外袍为南王披上,“王上,夜深了,寒气重。”
声音却是难听的要死,和她的容貌简直大相径庭。
南王拍拍她的手,“爱妃有心了。”
再一回头,玉妃已经回头和苏九儿对视上了。
俩人却都默契的没有出声,仿佛是一个陌生人存在于对方的眼中。
南王问道,“爱妃,可认得她?”
“王叔带来的人,也是燕国人。”
“说是医术惊奇,不知你可有所耳闻?”
沈玉惊疑不定,看向苏九儿的目光缓缓转向她脖颈下的长刀之上。
“王上,这是?”
南王语气忽冷。
“你说,本王是信她不信?”
苏九儿原本还有把握让南王信她,答应她的条件,却谁知此时跳出来个“老朋友”,当真是始料不及。
情绪不由提了一提,目光落在沈玉身上,盘算着今夜的胜负。
还以为岐王背地里将沈玉整死了呢,没想到她竟流落至南国,还做了南王的宠妃。
苏九儿暗忖,沈玉该不会是岐王的筹码,送来南王身边做间谍的吧?
难道让南国的兵马佯攻北疆军是沈玉奉岐王之命给南王吹的枕边风吗?
又或者,沈玉会不会为了报私仇,今夜就让南王杀了她?
心中跳出无数个念头,目光却落在沈玉的玉唇上,等待着她开口说话。
对视了半晌,才听她缓缓道来:“妾在闺中确实听闻过苏姑娘的大名,既然王叔寻她至此,王上何不一试。”
虽然她的嗓音嘶哑难听,可听在苏九儿耳中宛如天籁。
沈玉竟然在为她说话,这是多么诡异又美妙的事情啊!
南王又道:“可她却要本王亲自许她一个承诺。”
沈玉却不问苏九儿这个承诺是什么,反道,“任何东西,都比不过王上的眼睛。”
所以许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又对苏九儿道,“想必苏姑娘要的承诺,也不会威胁道南国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吧?”
苏九儿略略点头,“这位娘娘说的极是。”
南王不由垂下眸子,心思蠢蠢欲动。
没有人比他更想改善他的眼部疾病,沈玉这话倒是点醒了他。
若是这双眼睛瞎了,他迟早要倒台。
只要许的承诺不关乎家国天下,许她一个也无妨。
“阿及。”
男人听见吩咐便收了长刀,行礼后再度退回殿外。殿内便只剩下三人。
苏九儿和沈玉时不时对望一眼,气氛甚是微妙。
“说罢,你要本王为你做什么?”南王询问。
苏九儿摇头。“此事不急。”
“我说过您的眼疾之症,世间无解。此话确实不假。”
“但我可以干预它的病变,减缓您的症状。”
南王有些不悦,认为苏九儿还在跟他玩把戏,表情微愠,“你在戏弄本王?”
苏九儿此时自然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只上前一步道:“此症虽然非药物能改善,但我可以借助外力,让您的视力与常人无异。”
“南王若是答应与我做这个交易,便要信任于我,配合我的治疗,满足我一切的物资需求。”
“一个月为期,如何?”
南王眯眼死盯着她,可他的眼睛里始终只能看见苏九儿那一抹淡黄色的人影,看不清表情。
分明是小巧的身板,说起话来却坦然大气,不卑不亢。
好一会儿,“好,本王答应你。”
“若是不成,便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听得苏九儿背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就这样,苏九儿住进了南国王宫。
她先是针对性的开了几方温和的药给南王补养,又在书房里涂涂画画,画一些南王看不懂的东西。
都是画些圈啊点啊线条什么的,大概画了近百张,每天夜里都挂起来让南王坐在几步远的地方,拿个棍子指着问,“这个看的清吗?”“这个有重影吗?”“这个能聚成一个点吗?”
每天的距离,图案,都不一样。
弄得南王云里雾里。
这是治疗?
苏九儿表示,可不是吗,这是在大约测一下他的近视眼度数。
每日南王下朝,苏九儿便要给他做测试,走的时候便会和前来的沈玉碰上面。
苏九儿与她对视着点点头,而后离开,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比如沈玉怎么到南国来了?她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若是岐王派她来蛊惑南王的,那这个嗓子不应该被毁成这般啊。
沈玉如今,兴许和岐王没有任何关系。
眼前的一切都是迷雾,苏九儿没有思绪,当下还是先将南王的事情处理好,再与他细说自己的诉求。
住在王宫的第七天,苏九儿就要求南王给她开特权,让她去库里看南国境内所产的各种矿物。
这些东西应该都登记在册,归纳的十分整齐,苏九儿只需要有人带她去看便可。
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南国朝堂之上也不比燕国太平多少,南王心力交瘁,顾不上苏九儿,便一切都由得她去了。
是夜。
宋星师去黑市里探听消息去了。
池蜷了蜷身子,坐在破庙内废弃的神像后,扭头看向断墙外。
男人面向月光而立,只留给她一个漆黑落寞的背影。
皇都城的七月酷暑难耐,燥热异常,而这里月光清冷,夜风微凉。
气候之差之所以这么大,是因为已经快到燕国的边境了,再向前便是坐邻北疆的咔尔城。
犹记得初见苏九儿,是去年的七月时节。
月光在他脸上度上一层银霜,使得他消瘦的面庞愈发孤冷,那双漆黑的瞳孔沉寂的犹如一潭死水。
静立了好一会儿,燕云霄才缓缓靠坐在断墙下,挽起衣袖,露出了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他似是习以为常,右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块尖锐的石子,在光滑的手臂上缓慢的划下去一道红痕。
石子磨动时候,痛感钝而慢。他用这种方式分散着内心的煎熬。
石子在手臂上来来回回划了数百下,外皮被刮的翻起,终于,有点点猩红冒出如梅花般一朵朵盛开。
燕云霄痴痴的看着这斑驳的血迹,轻笑了一声,声音凄惨可笑,听来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