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甘心里头惦记着安息香的事，林大人布下的宴也只是在她面儿上草草走了个过场，方才出了林府，司甘便往妙手堂去了。

一时没有行善堂这个对手，妙手堂一经对比竟然在郢城百姓中有了些分量——至少匡衡经手的病人还没有被治死的。司甘走进前堂，这会儿倒是没人在坐堂，零星几个病人正等着抓药。

“姑娘可是瞧病？”跑堂的下人看着她走进医馆自然是笑脸相迎。

“匡大夫可在？”

“匡大人今儿不坐诊，姑娘若是瞧病，明日再来吧。”

吃了闭门羹，司甘正想走，又惦记着安息香的事，便张口问起下人。

“大人，那姑娘来了，昨儿晚上我见过那姑娘。”前堂里打听消息的司甘自然是被妙手堂的人瞧在眼里，昨夜里领了匡衡之命除掉那妇人的黑衣人注意到了她，转身便去向匡衡报了信。

“她来做什么？”匡衡来了兴趣，“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昨儿我回来时发现袖口蹭了一些安息香，刚听她向下人打听起香的事，属下估摸着她应该是察觉到了。”

“哦？”匡衡用茶杯盖荡了荡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稍稍抿了一口后便放下了茶杯，随即心生一计来。依昨晚复命时的信息来推测，斯清湛似乎很在意这个姑娘。

“那我便去会会。”

从后堂走出来的中年男子自然勾起了司甘的记忆，这人前些日子她是在琳琅阁见过的，想必他与斯清湛早就是熟识。

“姑娘不是揭了榜的神医么？怎么来我妙手堂了？”匡衡话里带针，待司甘将手放在号脉枕上时，便眯着眼睛搭脉看诊。

“近日夜寐差得很，听说妙手堂制香有的一手，这才来问问大夫。”司甘开门见山，这会儿光天化日她自然胆子大些，来时已经盘算了来龙去脉，这匡衡嫌疑大得很，能做出下毒杀人的大夫自然心狠手辣。

她当然不敢直接对峙。

“香当然是有，妙手堂的香料可都是从琳琅阁收来的上好香料。”匡衡收回手，“特别是这安息香，若是独论香，便只有这琳琅阁才有，若是论制香，也只能经由我妙手堂之手了。”

三言两语，匡衡的话一一击中司甘的思绪，末了往后匡衡再问起些什么她都答得马马虎虎，拿着方子走出妙手堂时也一时分不清方向来。

司甘回了琳琅阁，这会儿斯清湛还不见人影，她向管家借来笔墨，又在这二楼写起了医案，只是这日心烦得紧，那纸上也画满了墨团。

“午饭可吃了？”

司甘不语，末了等斯清湛沏了茶在一旁坐下来时才忽而开口，“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下的毒了？”

斯清湛端住茶杯的手停了停，“你去妙手堂了？”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是妙手堂的人做的，你怎的不告诉我？”司甘放下笔，霎时来了气，“不知道少庄主是觉得我没脑子会扰了大局还是你与匡衡的交情还抵不上一条人命？”

“匡衡这人不是个好角色，我不告诉你自然是怕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斯清湛看着她，“况且摆平这事也不是一件难事，于你而言也少一份麻烦。”

“所以今日我要是不问起你，你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斯清湛不说话。

“再说，一条人命当真这么不值钱么？虽然抵不上王公贵胄，可那好歹是一条命，就这么放任匡衡做出如此残忍之事么？”司甘回了神，“算了，我这几日是被这气氛糊了脑袋，竟然如此相信才认识不过半月之人。”

斯清湛当然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他站起身看着司甘急红的面颊有些心疼，可想着这番话又心口难受得紧。

说着说着就忽而酸了鼻子，明明已经是活了上千年的神仙了，这会儿竟然让一个凡人气得掉了眼泪。她将桌上的医案都收整了起来，理了理情绪，“这几日多谢少庄主的照顾，以后若是有机会定会奉还。”

斯清湛没有阻拦，也未辩解，面对着窗口，任由司甘只身离开琳琅阁。

“如云。”他定了定神，忙叫来如云。“你去跟着她。”

出了琳琅阁司甘自然是先寻好一处客栈，没了斯清湛的庇护她当然事事都是小心翼翼，等到客栈住下了之后又封好了门窗。等她躺在床上方才觉得这几日跟做梦一样不切实际，明明才认识了半个月的人就像是认识了许久一样亲密，末了最后一拍即散时竟然还难过得很。

不过原则上的事她还是妥协不了，如果斯清湛不说那番话她估计也不会生太大的气，只是往日看过了生命平等，这时候再见着不公自然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