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无数次正面交锋,丰川玄着实棋高一着。
丰川玄不慌不忙地劝谏:“素闻太子殿下重情重义,熊得文与白松林乃是殿下心腹之人。据贫僧了解,那熊得文从平州改稻为桑一案便跟着殿下打天下。白松林更是将门之后,白氏灭门后被打入宿奴庭,受殿下多年照拂。”
祁溶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下月册封典礼,本宫会将方才大师教的话原封不动地昭告天下。万望大师照顾好他们,莫要因我而丢了性命。”
丰川玄满意地笑了,露出白皙的牙齿:“你们汉话说得好啊,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殿下既是俊杰,亦为英豪。”
“有殿下这句话,贫僧自当照看好熊、白二人,待他们伤口痊愈,贫僧也将好好侍奉。”
丰川玄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道:“夜深了,殿下歇息,贫僧告退。”
丰川玄说话喜欢说一半,留一半。
所谓“待他们伤口痊愈,贫僧也将好好侍奉”,意思是他将扣押二人为人质,若是册封大典上,祁溶没有照着他的意思昭告天下,熊、白二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丰川玄飘飘然离开。
祁溶仿若被抽走了元气,盘坐在原地,闭目恢复心力。
须臾,便又听见了脚步声。
“殿下!”
“殿下!”
屠沐与裴战风尘仆仆地赶来,跪在祁溶面前。
祁溶抬眸看了一眼二人,他们换上了风雷军坤阵的战服,混入大牢。
“我都知道了。”
祁溶又闭上了眼睛,道:“此事不能怪你们,平身吧。”
二人仍跪着。
屠沐垂首道:“是卑职没有觉察,万佛寺的住持竟是个倭人。”
裴战补充道:“待我们想明白时,就听见了两声枪响。”
正在此时,熊得壮走近,听得心头一紧:“那我哥哥他……”
祁溶道:“你哥哥与白松林身中火铳,但丰川玄答应我,会全力救治。”
熊得壮揪了一把头发,失声道:“他能有这么好的心?!”
“自然是交易。”
祁溶道:“丰川玄要我在册封大典上昭告天下,当今的皇帝是假的。”
牢笼外的三人尽皆吸了一口冷气——这倭人是想要颠覆大祁的政权啊!
熊得壮问:“殿下答应了?”
祁溶看着熊得壮,道:“你哥哥在他手里,我如何能不答应?”
“可是……”
熊得壮的头发更凌乱了。
祁溶的眼神看向更远的地方,幽幽道:“不愿当今皇帝再坐江山,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与丰川玄的目标是一致的。”
屠沐看出了祁溶的心思,知道太子殿下已想出了后招。
良久,祁溶下令道:“你们三人率风雷军坤阵的兄弟们,暗中拿下万佛寺。”
“是!”
三人都无比兴奋。
祁溶叮嘱道:“切莫打草惊蛇,你哥哥还有白松林尚在丰川玄手里。”
熊得壮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不会轻举妄动。
三人离开后,大牢重归黑暗与寂静。
即使身在大牢里,祁溶也没有闲着,如今的祁都暗潮涌动,他在牢里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方才脑子飞速运转,现下消停下来,满眼浮现的都是江锁的画面。
她在落城可好?
一切可还顺利?
落城真的还有烬风军存在?
想着想着,祁溶翻了个身,昏昏欲睡,梦里皇兄祁烬与江锁策马而来,祁溶发足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殿下……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祁溶被一阵带着哭腔的声音唤醒。
祁溶睡眼惺忪,哑声问:“子信,怎么了?”
赵子信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经不住事,哭兮兮地道:“楼上的人被抓走了。”
楼上都有谁?
祁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海尼耶、苏克玉,还有,三皇子。
祁溶镇静地问:“被谁抓走的?”
赵子信哭出了声,哽咽道:“西厂的人,说是奉皇上之命。”
“西厂……”
祁溶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突然坐起身,对赵子信道:“去将锦衣卫指挥使屠沐找来。他与熊得壮、裴战刚刚才离开。”
赵子信抹了一把脸,问:“殿下对他另有安排?”
祁溶催促道:“自然。快去。”
西厂前来抓人,倒是给祁溶提了个醒。
如今西厂势态猖獗,仗着有皇权撑腰,在祁都横行霸道,瞭望哨建得比早餐铺还要多,惹得祁都上下人人自危。
能克制西厂势力的人非锦衣卫莫属。
搜集情报、逮捕审讯,锦衣卫才是祖师爷。
赵子信得令,哭着跑出去寻屠沐去了。
墙缝透进一缕阳光。
漫长的黑夜已然过去,天亮了。
北境的天亮得迟些,阳光却刺眼,穿透云层,直射大地。
牛棚里,楚温良、海仙仙、左丹青、盛暄、华玉山皆在熟睡,鼾声如雷。
江锁在牛棚里迷迷糊糊醒来,只觉手腕有些许冰凉的触感。
她挪动了身子,抬了抬手臂,心道是惑心回来了。
等等。
江锁抬手仔细观察环绕在手臂上的小蛇。
这条小蛇明显比惑心小了一圈,更细更短,颜色更加艳丽,全身被青绿色覆盖,瞳孔呈垂直的一条线,尾巴点缀着焦红色,还挺好看。
它在江锁的手臂上游走,冲着她吐信,并无攻击之态。
奇怪……惑心呢?
江锁轻轻点了点小青蛇的头,小声问:“惑心呢?”
小青似乎听懂了江锁的话,扭动着身子回到地上,朝牛棚外扭去。
江锁觉得稀奇,埋头跟在小青后面,走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来到一家农户的住处。
小青绕到后院,径直爬进一个小洞。
不一会儿,惑心便探出头来。
好久不见。
江锁咧嘴一笑。
惑心兴奋地朝江锁吐信,又朝洞里钻去。
这洞里有什么?
江锁心下好奇,伸头朝洞口看去,竟是好些蛇蛋!
这个惑心,竟找了条小母蛇下蛋去了!
此时,小青也钻了出来,两条蛇望着江锁吐信。
“不错,还挺般配。”
江锁的眼神犹如慈爱的老母亲。
“我要走了,你不跟我一起走?”
江锁问惑心。
惑心游走进洞里,护着它与小青下的蛋,意思再明显不过——安家啦,不跟你闯荡江湖啦。
江锁冷哼一声,懒得理它。
正准备抬脚走人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暴喝:“终于逮到你了!这次休要再逃!”
江锁心下一凛:莫不是海修远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