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锁是真的乏了。
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枕头都是湿的。
迷糊间,江锁看到房中走来一人,端着托盘。
瞬间飘来一股饭香。
香得江锁坐了起来。
只听见银铃般地声音跟江锁道:“这是我亲自在后厨煲的肉糜粥,快尝尝。”
说话间,姬玉遥已经把精致的小碗送到了江锁的鼻下:“香吗?”
江锁擦了一把鼻子,端碗吃饭。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吃得很认真。
姬玉遥偷偷说:“是殿下让我做的。”
江锁包着嘴,抬头看她。
恍然间,江锁觉得好久都没有看到姬玉遥了。
他们同住宋府,却是各忙各的,许久未见。
姬玉遥将就手上的帕子为江锁擦了擦嘴,道:“殿下关心你着呐,生怕你饿着。你说你下午去了哪儿?让他发了疯一般地找。”
江锁看着姬玉遥,挑了挑眉,没有说话——道行太浅了,这个人是祁溶派来探口风的,只说了两句话就露了馅。
江锁只是大口吃饭,吃完了便将碗一撂,不再理会姬玉遥。
“你跟我生什么气?”
姬玉遥把江锁的一缕头发别在耳旁,轻声道:“我只是好奇你下午去了哪里。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
姬玉遥眼神真诚,巴巴地望着江锁。
到底是从小都没有出过太安宫的人,不知江湖险恶。
一个人若是想要传播一件事情,最好用的一句话便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江锁吃饱了饭,这才想起她和祁溶这事儿还没完,心下一阵悲痛,眼圈又红了。
姬玉遥慌了:“我、我说错话了吗?”
姬玉遥手忙脚乱地给江锁擦眼泪:“小锁你怎么哭了?”
好家伙,眼泪说来就来。
这还哭得没完了?
“那、那我现在就走。”
姬玉遥见哄不好,匆忙收拾好碗筷,推门离开。
姬玉遥一走,江锁也不知道哭给谁看,渐渐冷静了下来。
今日哭得乏了。
她又躺回被窝,开始想白天的事情。
白天在屠沐的军营中,她亲眼看见锦衣卫与风雷军煮树皮,这是一个坏的征兆。
这个坏不是坏在屠沐与祁溶的对抗上,而是坏在大祁与倭国的对抗上。
倭寇在攻城之时,兵器装备何等精良,光是江锁听说的,就有三种重型攻城兵器。
在倭寇的高级将领手中还握有火铳。
这仗怎么打?
想到此处,江锁翻了个身,仰头躺平。
就在睡意袭来之际,房门又开了。
江锁猜是姬玉遥。
她不打算起来。
“起来喝药。”
竟是祁溶的声音。
江锁撑了起来,半躺在床上。
看着祁溶还沉着脸,江锁那股委屈劲又涌上心头,说时迟那时快,眼圈红透了。
祁溶不说话,一勺一勺地耐心喂药。
眼泪一颗颗滴进了药碗里。
祁溶心都要疼碎了。
江锁也不说话,垂眸喝药。
药喝完了。
江锁已经哭得老泪纵横。
祁溶觉得自己还是输了,轻轻抱住江锁道:“我不该对你大声说话,是我的错。”
江锁呜咽,嘴里说着什么,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好了,不哭了,都哭一天了。”
祁溶往江锁嘴里放了一颗糖。
他拿着帕子为江锁擦尽了眼泪,她的眼圈还是红红的。
祁溶输得很彻底。
院外突然一阵嘈杂。
远远便能听见熊得壮的声音:“我们熊大、熊二回来啦!哈哈!”
满院子的侍卫站得远远的,生怕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搭配一句“我亲爱的好断袖”。
“殿下在哪儿呢?”
熊得壮问道。
裴战紧闭双唇,指了指江锁的房间,然后仰头看星星。
熊得壮敲了敲门,还未等房里有人应答,便推门进去,豪迈地打招呼:“嗨呀!我亲爱的好断袖!想死我啦!”
江锁and祁溶:“……”
熊得壮自己给自己搭了跟木凳坐下,开始在江锁床边说起话来:“好断袖,你厉害哇!你今日去找了一趟屠沐,他竟然就答应放人了!”
祁溶转头望向江锁。
江锁无语,看向熊得壮。
熊得壮以为江锁让他继续说,说得更来劲了:“屠沐还说了,那两百万两银子暂由风雷军代管,若殿下需要用钱,跟他知会一声便可来取!”
说到这里,他又是叹气,又是笑:“虽然银子没有取回来,但我们能用哇!其他断袖们便再也不用吃树皮、煮草根了!”
祁溶显然没抓住重点,看着江锁问:“你下午与言城去的是屠沐的军营?就你们两个人?”
江锁埋头抠手:“人找回来了,银子也追回来了。”
“你还有理了?”
说着说着,祁溶的怒火又窜上了头顶:又不是没有侍卫。她带在身边远远跟着,也好过身边就跟一郎中啊。
江锁缓缓抬头看着祁溶,眼中再次噙着泪光。
“好,好。没有怪你,没有怪你。”
祁溶彻底投降,抱着她轻轻道:“越来越说不得了……”
熊得壮坐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挪到桌子旁默默剥了根香蕉吃。
江锁躲在祁溶怀里,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她对今日谈判的结果很满意,有一些出乎意料的惊喜。
屠沐的这一步并不是表面上让他们用银子这般简单。
这说明屠沐并不打算把白银上交国库了,也昭示着屠沐在立场上开始有了转变。
太后最近一直睡不踏实,总是在半夜惊醒。
太医轮番开药都治不了根。
南枝为此事终日都愁眉苦脸,只有太后自己知道,这是心病,不是药方能解决得了的。
是日
姬荀早早入宫,面见太后。
太后撤走了所有宫娥、太监,只留了南枝在一旁伺候。
太后为姬荀赐了座。
兄妹二人相见,没有半分虚礼。
姬荀看太后有些憔悴,宽慰道:“太后气色不佳,当保重凤体才是。”
太后微微叹气:“屠沐带走我两万锦衣卫,至今未归。近日哀家接到军报,说锦衣卫与风雷军已兵临濒州城下。屠沐在信上说,祁溶撤兵尚有些时日。哀家近日总有一种鞭长莫及之感,到底是老了,总是力不从心。”
虽气色有些不佳,但太后该有的排场一丝一毫也未少。
今日面见兄长,太后戴了一副祁连山白玉团珠坠,袭一身华贵的织金凤尾白衣,气度雍容。
姬荀闻言,抱拳道:“纵观全局,老臣当向太后贺一声恭喜。”
太后笑道:“兄长莫要卖关子了,哀家如今处境,何喜之有?”
“高云骏莫名消失,八万风雷军悉数归于锦衣卫代管。屠沐如今守在濒州西边,想必祁溶也放不开手脚。祁溶既不愿撤兵,那便与倭寇耗着,这场战役对双方来说都是消耗,是两败俱伤的事情。谁输谁赢,我们且看。”
姬荀年迈,话说得很慢。
他停顿良久,才继续道:“现在太后的当务之急不在东边,而在眼下。”
太后正了正身子,道:“还请兄长明示。”
姬荀顿了下,道:“三皇子的病症已有起色,我们内阁是否应该考虑废除太子祁溶,立三皇子入主东宫了?”
太后心念一动,长长的护甲将凤椅的扶手敲出了声。
三皇子何止是有起色。
三皇子是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