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吾出身官宦世家,性子清冷残暴,并非一个留恋秦楼楚馆的人。我瞧着他对念映柔是动了真感情。”
江锁揉着肚子,边走边对路骁霆说:“他的花柳病并非偶然。”
彼时,他们从秀娘租住的庭院出来,吃了个十分饱,便慢悠悠走着,闲聊消食儿。
路骁霆点头说:“念映柔是个迷,属下查过,平州教坊司的老鸨只知道她出身于一户卖馒头的人家。”
“她对我说的,未必不是实话。”
江锁素白手指点着额头,继续说:“喻庆喜将她赠予我,又转手将她送给了顾金吾。再之后,瘟疫爆发,人人皆道是洪涝之后必有大疫,其实病源恐怕就在念映柔的身上。”
路骁霆不解:“喻庆喜究竟是何居心?”
“我且去会会那位小娘子吧。”
江锁垂眸,沉吟片刻,说:“你好生看押庾子戚一行人。乔世庸敛财数年,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他指望攀上庾贺这条线,所以为庾子戚安排了逃亡路线,准备跟他一同前往祁都。”
路骁霆应了声“是”,又问:“这个时候柳未征又来凑什么热闹?”
“对了,就是凑热闹。”
江锁分析道:“柳未征带着府兵一路护送庾子戚顺利到得祁都,此乃大功,他庾贺能不封赏?”
路骁霆了然:“如此一来,他们的如意算盘就这么崩了?”
江锁想了想,摇头道:“此举必有后招。这几日尤其要看好他们。方叔申已是强弩之末,保不齐会在此刻狗急跳墙。”
“属下明白!”
路骁霆向江锁道别,抬头一看,问道:“厂公这是要去哪?”
江锁笑容轻佻,语意孟浪:“去抚云楼找念小娘子。”
路骁霆乐了:“方向反了,我的厂公大人。”
自相识起,他就知道,江锁不识路,方向感也是反的。
如果她往东走,那正确的方向一定在西。
江锁:“……”
她改了个方向,去了抚云楼。
抚云楼
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念小娘子正心不在焉地抚琴。
她本想奏一首《广陵散》,可惜,在座之人却无一人能懂,难免悻悻,故而随意弹着些小调杂曲。
“万里风沙知己尽,谁人会得《广陵》音?小娘子今日不弹《广陵散》,看来是知音难觅啊。”
琴音断。
念映柔怔怔看着来者。
此人身穿黑色织金莽服,玉面白皙,青丝童颜,虽是勾唇而笑,但神情冷漠又阴鸷,让人生寒。
正是江锁。
念映柔却不怕她,看到她,欢欢喜喜迎了上去:“官人让奴家好等。”
江锁不接话,转向旁边的人,招呼道:“哦,喻总管也在。”
喻庆喜满面堆笑,拱手道:“九千岁不在这几日,别说是弹琴了,映柔饭都吃得少了。”
念映柔羞红了脸,双手垂于腹前,低头不说话。
江锁勾唇笑道:“那可真是咱家的罪过了,今夜定当好生陪陪小娘子。”
“哈哈,还不快去!”
喻庆喜推着念映柔,忙不迭地将二人迎到楼上雅间,阖上门,悄然离去。
房间内
二人相对而坐。
江锁握着念映柔的手,问道:“小娘子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念映柔抽开了手,柔声说:“莫叫奴家脏了官人的眼。”
“这是哪里?。”
江锁强行抓住了她的手,将衣袖向上翻起。
果然在念映柔的手臂上方,除了鞭伤之外,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红疹疤痕。
念映柔慌了神,泪眼汪汪地向江锁跪下,语无伦次地道:“不、不是……奴家……”
江锁盯着她,心下更加确定——她就是病源。
于是,她笑了笑,双手将人扶起,柔声说:“红尘大道场,进退皆两难。小娘子的无奈,咱家怎会不理解?”
念映柔听得红了眼睛,簌簌掉泪——世间最难是懂得。
江锁拿了手帕,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认真问:“待咱家处理好平州诸事,便来抚云楼接小娘子回家,好不好?”
念映柔没回应,而是转开话题:“奴家也听说了,那日在刑场,闹出好大的动静,平州知府庾子戚、官商乔世庸,还有巡抚柳未征都被官家抓了起来。”
江锁含笑点头,意有所指:“看来小娘子也并非一心只弹圣贤曲。”
念映柔冷笑:“他们蛇鼠一窝,官商勾结,死了才好呢。”
江锁摇头:“死不了。他们被咱家关在大理寺中,如今证据未足,官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官人做的都是大事,奴家不懂。”
念映柔为江锁斟了杯清酒,轻声说:“奴家只记得官人的承诺,是要将我接回家的。”
江锁瞧着她,笑道:“小娘子嘴上说不懂,实则比局中人更懂。”
念映柔放下酒壶说:“奴家本就是局中人。”
江锁品了一口酒,问道:“小娘子可还记得,当初是谁将你买入这教坊司的?”
这问题问得突然。
念映柔一愣,说:“自然是老鸨。”
说话间,她又劝下一杯酒。
江锁追问:“姓甚名谁?”
念映柔摇头,甚是无奈道:“奴家辗转了好几处地方,还暂住过感通寺,有些买家连面都未曾见过,最初是养父养母卖出,至于谁买下了,奴家记不清了。”
“无妨。”
江锁放下酒杯,站起了身:“咱家答应过姑娘的事,自不会失约。”
念映柔将江锁送出房间,问道:“官人不再多坐片刻?”
说话间,隔壁房间走出三人,正是方叔申、王乙棠、顾金吾。
三人一见是江锁,立时热情地拱手打招呼。
江锁笑脸相迎。
四人寒暄好一会,唱戏似的离开了抚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