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平府领南平、顺昌、将乐、沙县、尤溪、永安6县和上洋厅。
南平县三大宝:百合、笋燕、张老道的卦,百合自不必说,单笋燕就有说不完的典故,相传八贤王赵德芳巡视闽北,不慎受了瘴气,头疼欲裂茶饭不思,随行医官使尽浑身解数,他的病情也不见好转。
一日,王驾经过一农舍,院内忽飘来一阵清香,赵德芳闻着香味,只觉眼前一亮,腹若雷鸣。命下人入院内打探,原来女主人在炖笋燕汤,讨了一碗来尝,瘴气竟不治自愈,自此笋燕名声大噪,成为历代皇室的贡品。
然而,欲求张老道一卦,竟比笋燕更难得。传闻张老道已近百岁,卜卦有三不算:女子与小儿不算;无缘者不算;卦资少于百两不算。
呸,好大的谱!百两银子可是十几户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喝人血吗?
仇敏嘟嘟囔囔走在草木阴森的山道上,冷不丁脚下一滑,抬头瞅见两侧骷髅样的山石,心里不禁一阵突突。
她自幼常随奶奶进庙烧香,深信因果循环,虽然胆子很大却十分迷信鬼神之说。
哧溜,一条青蛇从前面石阶滑过,仇敏妈呀一声跳脚蹦起来。
一根筋的轴货,碰上麻烦只会死磕。不过赵文华的脸皮也够厚,上次激起民变甩锅徐平,这回刚看见点明缝,就巴巴腆着脸过来抢功。
可徐平拿他偏偏没一点法子,眼见到手的山芋又要飞了,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困在南平驿站骂娘发邪火。
仇敏对官场斗争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实在没法子了,便来白云观找张老道指条明路。
说话间白云观到了,入山门进三清殿上香添了香火钱,向小道童讲明来意,小道童入内通禀,稍顷回转说老仙师想先试试看,仇敏便写了徐平的生辰八字给他。
不一会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鹤发童颜老道和小道童入内,紧盯着仇敏问:“姑娘,算卦之人现下何处?”
“他暂住山下驿站。”
“异数!”老道扔还写有徐平生辰八字的纸片,说:“姑娘请回,这卦贫道算不了。”
仇敏瞪大眼珠,“道长,为什么?”
老道皱眉摇头,“四柱乱序,命格不在五行,怎么算?”
仇敏耷拉下眼角,“什么四柱五行?我听不懂,道长你能说明点吗?”
“呵呵,活死人!懂吗?”老道摇头苦笑,“他压根就不该出现。”
仇敏:“………………”
看见老道转身要走,仇敏连忙问:“道长,他和赵知府间的麻烦怎么解决?”
老道驻足,背对她道:“封山禁矿之事吗?贫道倒有所耳闻,呵呵,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送你八个字: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
仇敏满腹嘀咕回到驿站,晚饭时和徐平谈起白天上山问卦之事,起初徐平只是淡淡一笑,当听到“四柱乱序,活死人”几个字时,顿时如遭雷击脸色煞白,仿佛孙悟空站在照妖镜前,真身无所遁形。
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看来有些事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徐平强笑道:“老道的谶语倒有几分道理。”
仇敏倏地起身,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欠身直勾勾盯着他,问:“呸,抖机灵?这回你又先明白?那你倒说说,赵文华如此明火执仗地抢功,禁矿之事能按期完结吗?”
徐平摊手道:“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呸呸,为什么?”
徐平端起碗扒拉一阵,停筷含糊不清地说:“因为我也闹不清……咱们这位赵大人什么事候出纰漏。”
南平县衙,王师爷这几日只觉扬眉吐气、神清气爽,十几年都没像这几天如此舒心,抓起书案上的一摞银票,身轻如燕地向后院冲去。
书房,王师爷叩门,未待答话便推门而入,看也没看将银票拍在桌上,自顾地说:“赵大人,这是沙县、南平、尤溪、永安四县想做会首的里长,托人孝敬的银子,学生的意思是给办了吧。”
赵文华老脸一红,狠瞪他一眼,拼命咳嗽,王师爷愣住,却听身后有人干咳两下,道:“府台大人有事,下官告退。”
望着南平县令出去的背影,王师爷羞愧的差点找地缝钻进去,赵文华冷哼一声,说:“偌大年纪办事还如此毛楞,幸亏李县令是自家人,否则我一世清名真毁你手里了。”
王师爷连连告罪,赵文华摆手示意让他坐,拿起桌上银票看了看,随手扔在一旁,说:“会首这?麻绿豆点的小事,你看着办。对了……,这次你没背着我乱收银子吧?”
“哪敢哪敢。”王师爷起身连连拱手。
又闲扯两句,王师爷起身告退,赵文华叫住他,“唔……,还有仇姑娘那事,你也多上上心。”
“是是是,学生明日便亲去说和,大人放心。”
出了书房,清冷的月光照在大地上,王师爷不由打了个寒噤,狠狠啐了口唾沫道:“特么的,你吃肉老子连汤也喝不到,不借机捞两个,让老子一家去喝西北风吗?”
夜色中,王师爷的影子越拉越长。
翌日,王师爷到驿站拜会徐平,而徐平却去了县衙与赵文华商议政务,结果王师爷径直拿了聘礼去见仇敏。
听明来意,仇敏勃然大怒,抓起礼物就想一股脑砸过去。
这时一位差役慌慌张张闯了进来,一进门便嚷嚷:“仇姑娘,快带着咱们去县衙吧,迟了,徐大人恐怕要吃大亏。”
“快说,出什么事了?”仇敏问。
“呸,还不是知府衙门那帮混蛋。”差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但撤换了咱们推事府原先选定的会首,而且还私收贿赂,把一部分已封禁的银矿全都下了盖着大印的批文,这不,沙县、南平等四县的里长们都不干了,带着族人把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仇敏目瞪口呆,正欲回首质问王师爷,却发现这老小子鞋底摸油,早就跑得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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