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孔微缩:“云梦国子民,永远不会允许云梦领土被外人侵占,永远不会允许云梦一分为二。内斗可以,若有强敌入侵,定会一致对外。”
皇后嘴巴微张,她想说什么,没有说。
想大声笑出来,笑宗瑾愚蠢,也没有笑。
“娘娘心中已失了仁义。您生于斯长于斯,即便皇族没让您过上好日子,可您一辈子的喜怒哀乐,都在这片土地。您既已不将云梦子民当同胞,微臣自也不愿在您手底下做事。”
“宗瑾,你...”皇后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宗瑾将视线落在她脸上,与她对视,认真问道:“因为泄露的边防图,导致边境有多少浴血奋战的勇士死去,您知道吗?”
他们以为自己死在为国家领土而战的战场,一腔忠义赴死,并以此当作一生的荣光。
殊不知他们拼死守护的人与强敌勾结,要这个国家生灵涂炭。
他们没有死在光荣的战场,反而间接死在自己手中。
宗瑾深深闭眼。
“自此以后,娘娘不必再寻我。微臣与您,再无瓜葛。”
他抬步向外走去。
在他就要踏出门口的那一刻,皇后猛地叫住他。
“你就连庞锦薇的安危也不顾吗!?”
宗瑾身体微顿。
片刻后,他不以为意继续向前走:“庞锦薇与我无甚关联。娘娘若想用她威胁我,请随意。能不能被您威胁到,就是我的自由了。”
若他表现得太过在乎庞锦薇,反而适得其反,宗月就是一个例子。
宗瑾轻轻叹气,离开皇家寺庙,浑身轻松。
他似乎自黑暗中,走到了光明中来。
痛,撕心裂肺的痛。
这是晚晴苏醒时的第一反应。
她努力睁眼,胸前包好的纱布意味着她的伤口被妥善处理,她还活着。
可她紧蹙的眉心并未因此变得舒展。
晚晴上下打量这间屋子。
房间很朴素,几乎没有什么装饰。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布置,令她下意识察觉危险。
她被何人所救?郡主和陈小姐呢?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很快,有个婢女推门进来。见她苏醒,婢女眸中闪过几分诧异,又退了出去。
片刻后,玉檀走了进来。
晚晴微微瞪大眼,她看着玉檀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如何了?”玉檀语气尚算温和。
晚晴抿唇不语。
“是我家主子救了你。”似是知晓晚晴在想什么,玉檀道:“我主子是季家少主。”
晚晴神色震惊。
“季少主为何会救我?我家小姐呢?”她眼眸中有些许警惕。
自家小姐跟季宁远有那么几分不对付,她不是不知道。
“少主偶然经过,见到你,便顺手救了。”玉檀漫不经心回答道:“至于你家小姐,不好意思,见到你时,你旁边已经没有人了。”
晚晴眸中闪过悲痛,难道小姐被那些刺客掳走了?
“不过听闻。”玉檀又道:“平阳郡主和陈小姐寺庙祈福遇刺,已经传遍京都。陈小姐昨日苏醒,平阳郡主在宗家,尚未醒来。”
今日是陈思吟醒后一天,宗月醒来前一天。
晚晴骤然抓紧床单,瞪向玉檀,恼怒道:“你休要挑拨离间!”
“我可没挑拨离间。”玉檀耸耸肩:“一切都是你自己脑补的。”
晚晴心中在想什么当然很容易猜。
只有她一个人被留在原地,陈思吟和宗月却都回去了。正常人都会想一想,是不是宗月抛弃了她这个婢女?
不过...玉檀挑眉,自家主子说这主仆二人感情深厚,一次离间恐怕不会成功。
“你和你家小姐如何,都跟我们没有关系。”玉檀又道:“眼下你只能卧床养伤,三日后我会向宗家去信,让他们接你回去。”
“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
......
玉檀走了,晚晴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即便知晓宗月不会如此,可她还是忍不住在想,到底为什么她会被一个人剩下。
难免酸涩。
她甚至开始感激,玉檀没有现在直接将她送回去,否则她要以什么心情面对宗月?
方才来过的婢女重又进来,给晚晴端药。
“你家少主呢?”晚晴瞅着她,问道。
婢女惊疑地瞧了她一眼,道:“此处偏僻简陋,少主自然不住这里。何况少主儒雅俊秀,怎会为了你一个婢女留在此处?”
她已经听玉檀说过,床上这个受伤的女人不过是宗家府上的婢女罢了。
晚晴捏紧拳。
想起季宁远那永远风光霁月的人物,她好像又真的配不上她。
这婢女说的也没有不对。
可为什么有些不甘心呢?
不过几息功夫,他已经离开此国皇宫。
天山之法,当真奇异。
“别怪我没提醒你。”梁峥周围,一道声音倏地响起,却不见有人影,而梁峥面色如常,显然早已习惯。
“怎么了?”他问道。
“云梦国的事情,倒当真复杂。原以为北荣就够复杂了,没想到云梦也是如此。”声音那头的人叹息一声。
梁峥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解释。
“云梦国内两大势力,你儿子占一头,另一头的人,百年前却跟那位曾有联系。”
梁峥无意识蹙眉:“那位的手究竟伸了多长?北荣也就罢了,怎的云梦也是如此?”
“非但如此,云梦国内,你原先去过的岭南,包括那里十几年前覆灭的时家,还有南境巫族,都曾与那位有牵扯。”
“时家覆灭,便是因了此事。巧合的是,你那好儿媳有个属下,正是时家当年拼死保护下来的唯一血脉。而他的妻子,正是巫山巫族公主。”
“现下,这两位被岭南你儿子的敌人胁迫关押,时家血脉又存了给家族报仇的心思。你那儿媳,无论如何是会被卷入到这件事里了。”
梁峥无声颔首:“我知道了。”
那人再叹一声:“天山的立场你是知道的,天山素来与那位井水不犯河水,既无交情也无仇怨。当年那位的事情咱们没有参与,如今...”
梁峥眉毛一挑:“我儿子也是你徒孙,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他多喜欢他妻子,你既想将天山交给他,这件事怎么可能不管?”
“可天山这边...”那人话没有说完。
天山还有个姑娘在望眼欲穿地等梁苏暮呐。
“她与我儿子,你就别想了。”梁峥无奈:“我那儿子倔强,跟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既然认定了那个人,别人就再无可能了。”
顿了顿,他又耷拉下眼眸,老神在在:“天山一步一跪,自断修为,求心上人死而复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此深情,你还想给他塞个姑娘,绝无可能。”
“我知道了!”那人没好气。
梁峥噗嗤笑出声。
“总之你快些去吧,若去的迟了,难保你儿子不会杀了你生母。”那人催促道,又不解极了:“说起来也是心狠,你当初才多大的孩子啊,那女人说不要就不要...”
他说着说着,声音愈渐低沉,到最后直接切断了联络。
梁峥无奈,脚下却不曾停歇,向着云梦方向奔去。
云梦。
宗月先去见了苏宗岚。
苏宗岚是孕妇,又素来与宗月感情深厚。梁苏暮吃一堑长一智,除了必须将苏宗岚关入大牢,其余事情并不过分苛责。
是以苏宗岚并未憔悴多少,唯独心病难医。
“嫡姐。”见了苏宗岚,宗月眼神复杂。
“小妹!?”苏宗岚回眸,惊呼出声。
她神色又是欣喜又是怅然。
宗月是一个人来的,进了牢中,再看苏宗岚七八个月大的肚子,张了张口,最终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必说,我明白的。”苏宗岚何等七窍玲珑心思?当即明白了宗月的意思。
她垂下头去,只觉胸中苦涩:“我从来就没奢望过这孩子能够活着。”
苏宗岚握住宗月,身体微颤:“而我能活着见你一面,也算知足了。”
“嫡姐胡说什么?”宗月不赞同道。
“你不必编些话来哄我,有什么意思呢?”苏宗岚苦笑:“梁苏年死了,可我自知晓腹中怀了孩子的那一刻起,就每日都在想着他的死期。”
“他曾那样侮辱你,他死了,我并不觉得难过。”
“至于父兄他们,同样的,早在京都与雁门关对上的时候,今日局面,大家都料想过了。”
见宗月略微张嘴,神色惊愕,苏宗岚继续道:“左不过是成王败寇,倘若是京都赢了,今日被探望的人,就是你不是我了。”
“唯一遗憾的是,”她喟叹一声,似是认命:“我腹中这个孩子,还不曾见过一眼这世上的太阳。终究是我母子缘分淡薄,我都认了。”
“小妹。”苏宗岚握住宗月的手攥紧了些:“你千万不要为了我跟梁苏暮求情。我一介女流,什么都懂。我死了,也就死了。千万不要影响你与梁苏暮的感情。”
“女子这一辈子,能有个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苏宗岚眸中含泪:“你务必珍惜。”
“嫡姐。”苏宗岚一段话砸的宗月发懵,她听见自己不含情绪的声音响起:“你希望这个孩子活着吗?”
苏宗岚微微顿住:“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