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书敏上午又参加了一场体育院校毕业生专场招聘会，会场中来来回回走了三圈，一共投了五份简历。对方例行公事的询问，他都老老实实作答，听着对方那些发自肺腑的鼓励，他知道今天多半又是凉了。

没精打采回到学校，寝室里空空荡荡，桌子上、床上胡乱堆放着些被翻得卷角折页的教材，他下意识的拉开大门紧闭的书柜，便露出被使用四年后彻底抛弃的脏床单、被罩。

同寝室的同学们毕业后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就剩下他一个人没着没落，和这些被抛弃的物品共处一室，仿佛无人问津的垃圾。

左边墙上一张冷艳的动漫女警，眯着左眼歪着头，保持双手持枪向右顶胯的姿势冷冷的瞄准他，仿佛在说：这世界属于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孙书敏默然的看了女警半晌，叹了口气，将没有递出去的简历往桌上胡乱一扔，激起一片尘埃，在阳光中沉浮。

转而在床上躺下，他将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当隔壁班几个同命相怜的同学过来邀他打篮球时，他便随着去了。

在篮球场上疯跑了一阵，孙书敏沮丧的心情多多少少缓和了些，那会儿日头正盛，有人提议凑份子买饮料，让他帮忙跑腿。

孙书敏也不推辞，将凑来的钱叠成一卷装进裤兜，顺手将已经湿透的篮球背心脱下来，一个漂亮的投篮扔给队友。

在跃起的时候，他明显感到自己身体在空中有短暂的漂浮，就像一条茫然无措的鱼浮在水中一动不动。而且当他伸出的手臂与太阳正好连成一线时，就连思绪也被那夺目的光芒灼出一段小小的空白，就仿佛原本绵延的旋律中出现了一个明显的休止符。

这让他有些疑惑，但看到同学们似乎都没留意，于是又释然了，或许是招聘会不顺心所以让自己有些恍惚？他如此思考着，去了小卖部。

买了饮料回来，孙书敏见到小卖部大门外老板娘家两个孩子正在马路牙子上打弹珠。妹妹先抛，红色的玻璃珠子蹦蹦跳跳滚了一路，在翘起的地砖角上磕了一下，斜斜的向马路中间滚去。哥哥跳起身去帮妹妹追弹珠，这时一辆轿车疾驰而来。刺耳的刹车声猛然响起，伴随着身后老板娘绝望的尖叫。孙书敏闭上眼睛，心一横便向那个吓呆了的孩子冲了过去……

没有感受到撞击，也没有疼痛，甚至连脚掌蹬地的感觉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一切归于平静。而后孙书敏张开了眼睛，但却愣住了，继而皱眉，最后在确认自己平躺的姿势后，又重新闭上眼睛等待了一小会儿。仿佛在等待浑身上下的知觉各归其位，以及清晰的思绪重回脑中。

黑暗中有细碎的呢喃，似乎是人类的低语。

应该是幻觉，绝对是幻觉，就像有时候早上起床，偶尔也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样，或许等待一会儿，一切就都正常了。

然而当孙书敏再次张开眼睛，木然的看着眼前的黑暗，表情慢慢变得呆滞起来。

这是哪里？！我怎么来的这里？！莫非……

他像被蝎子狠狠蛰了一下般猛地坐起，犹如弹起的折刀，结果还未直起上身，脑袋就狠狠的撞在黑暗之中，发出“咣！”的一声。

“咝——”孙书敏倒吸一口凉气，就仿佛迎面挨了一拳，仰面朝天倒下，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他玩命揉搓刚刚撞过的额头，痛感让他确信自己依然还活着，但却发现刚才一直萦绕耳畔的那些细碎的呢喃彻底消失了，就仿佛水滴落在干燥的海绵上一样，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因为这巨大的声响，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种寂静中仿佛包含着期待，但又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示，让孙书敏的思绪更加纷乱了。

他完全弄不清自己的处境，虽然捏紧了拳头，并竭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但紧张还是让他有些微微的颤抖。

不过渐渐的他能嗅到空气中漂浮着陈腐的味道，似乎是干燥的泥土和腐朽的木头以及一些完全无从分辨的味道混合起来的气息，什么样的地方会有如此浓重的泥腥味儿呢？

不是吧？！被人不小心活埋了？！

这念头仿佛一道闪电掠过脑海，给孙书敏混乱的思路划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但门外却是比死亡还可怕的绝望。

他仿佛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伸手向四周胡乱扒拉，于是他的身侧晃出一片光明。

光线剧烈变化让他眯起了双眼，但他几乎想也没想就朝着光明爬去，而后便看见了一双充满血丝，惊恐得仿佛见鬼了的眼睛。

孙书敏和对方屏声静气的对视了约莫十秒钟，而后几乎在同一时间拱起脊背高叫起来，就仿佛两只狭路相逢炸毛的猫。

“啊——！”

孙书敏叫声还未停歇，对方已经双眼一翻毫不留恋的晕厥了过去。

他无暇顾及对方情况，赶紧闭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面积不算太大的瓦房中，而在他面前跪满了身着不知哪朝哪代服装的百姓。

他们此刻仿佛也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直起身子在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人后，就全部将目光聚集到了孙书敏脸上，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们会对我怎样？

孙书敏紧张的注视着他们，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但又生怕跌回那莫名其妙的黑暗之中，于是赶紧往身后瞄了一眼。

他身后是一张漆皮剥落的供案，黑色的桌布从供案上一直垂到地面，这会儿还在微微晃动。

供案正中的碟子里放着一只整鸡，鸡肉已经风干皱缩起来，显得特别瘦小。整鸡两旁则依次放着馒头、面饼，因为放的时间太久，上面已经干裂了口子。

供案背后墙壁正中，有一处凹陷下去二尺见方的神龛，一块陈旧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神牌放置其中。

他稍一琢磨明白过来，这大约是一处供奉某位神仙的庙宇，而他们聚集在此应该正在向那神龛中供奉的神牌祈求什么。自己刚才他那一通胡乱的扒拉，显然就是扒开了从供案上垂坠下来的黑色的桌布，而后才从供案之下爬了出来。

虽说自己并没有死亡，也没有被埋葬，但这又是什么地方？而且这一群人又会对自己怎样呢？孙书敏警惕的看着跪伏在地的众人，而后示好般缓缓抬起双手立起上身，保持双膝触地，让自己与众人相向而跪。

但那些奇装异服的百姓们在短暂的呆滞后，竟然不再看那墙上的神牌，转而开始朝着他疯狂磕头。

这是什么操作！？孙书敏木了。